送走了阿舟,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人,此时的他,哪有之前的一分从容。
他的指甲深深地陷进床柱里,折断了他纤长白净的指甲。
十年了,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太多的人,或是想他死的,或是想他有所成就的,或是想倚仗他的。像陆清瞳这样只在他忙碌的生命过程里占据了几天的人,他本该早就抛于脑后。可冥冥里,他却总忘不掉。直到前些日子,她的那只红狐狸出现了……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种人,是深深地刻进灵魂里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只需一眼,便能从茫茫人海中识出来。
小破她……居然还记得他……尤记得在客栈初见之时,她的那声‘流陵’……
可是,离她越近,他反而害怕了。此时的他,不是流陵,而她,也不再是他的小破。那么,他还能留住她吗?
凉风习习,他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阿舟离开时竟是忘了合上门,半开的门正灌着阵阵晚风,虽不冻人,但到底有些凉。
疏乐起身,走至门边,两手还未使力将门合拢,一只葱白手突然按在了雕花的木门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顺着手看向来人。心,霎时露了一拍。按捺住澎湃的心潮,故作冷静地问道,“你过来做甚?”
陆清瞳却不如他这般沉静。她纠结于为何疏乐不与她相认,百思不得其解中,便又来了这里,只求一个舒心。
她还是身着那身并不大合身小厮的衣衫,宽大的墨蓝色长衫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衬得她格外单薄。
“你是疏乐,对吧?”
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格外璀璨,好似星空里他最爱的那颗星星。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得不挪开眼去,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陆清瞳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不客气地拍在他略显瘦弱的肩膀上,以有些埋怨的口气说道,“那为何不认我?”
疏乐紧紧地合上眼睛,待再次睁开,眼中一片茫然,好似完全不识她,伸手,颇有些嫌弃地扯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我不知你从何知道我,但是,你是谁?”
因着他的话,陆清瞳愣了愣,不死心地继续说道,“十年之前,乾明派,你当真不记得?”
疏乐好笑地看眼前的她上窜下跳,面上依旧一副苦恼的模样,“十年前我是去过乾明派不假,只是我如何会认识一个侯府的小厮。”
“我是乾明派最可爱最聪明也最讨人喜欢的陆清瞳啊!”她犹疑了一会儿,一把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这般不要脸的回答当真是……他心里偷笑,本想再戏弄她几句,却被她露出的脸惊住了。
可疑的红色液体从鼻子流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面具狠狠地给她盖上,“咳咳……你……还是戴上吧。”
这一世的小破与那一世的小破相差甚远,除了一双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外,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到她的影子,这辈子的她,长得着实太好看了些,可这,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陆清瞳自是知道自己这张祸水脸的杀伤力,可对于疏乐的反应,也着实有些尴尬,理了理脸上的八戒面具,“你,可有印象?”
疏乐摇头,“有缘何必问曾经。”他自屋里走了出来,长身玉立,月光之下,当真是精灵一般的人物,他笑道,“我是疏乐,初次见面,不知姑娘芳名?”
陆清瞳:……
无语地看着他一副初见她的姿态,陆清瞳蓦地想起一事来,不理会他的继续询问,转身就往外走。
“姑娘不是千方百计想让疏乐结识么?为何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却要离开?”疏乐追了过来,但自小带病的身子哪能跟一个顿顿吃三碗饭的人比,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陆清瞳轻松地翻上围墙,幽幽道,“既然公子不记得,那便当做从来不认识吧。”说完,轻轻一跃就跳下了围墙,不见了踪影。
看着围墙,空寂。原本柔和的目光慢慢透露出一股坚毅。
既然她们能够重逢,那他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懦弱地放开她。这一次,他死也不会放手!
***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疏乐的反应,有些莫名的懊恼。她怎的就忘了十年前疏乐便乐于捉弄她。他说不识得便是真的不识得么?谁知道会不会是他故意戏弄她呢?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忘了她,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与那么一个动不动就晕倒还老与她斗嘴的人相处,着实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大抵是十年来,她第一次遇到熟悉的人,便给大意了。幸得她清醒过来,不然指不定又给他取笑了。哎,等赚得点盘缠,她还是偷偷离开的好。
这般打算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住所。小厮不比主人,能够一人占一个小院儿。在这狭小简陋的木屋里,她和另外四个小厮都要住在里面。
此起彼伏的鼾声从里面传出。她本想趁着他们都在沉睡,悄悄地溜进去,突然,一股凉风灌进了耳朵里,她的背脊发凉,被惊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影从身后咻地窜到了不远处的梨花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