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定省后,古曦芳便换了华服,带两个孩子出宫去了。先行便是来护国寺,把淑慎和泓晔送到方丈面前后,她便带着皇后的礼物往贤王府去,这里两个孩子等她一走,便抛开那乖巧的模样,兴冲冲地直奔明源这里来。
而明源早摆了棋盘香茶,静等他们的到来。泓晔虽认识明源,却并不多见,到底有些客气,而淑慎过年以来每月都能见一两回,两人早熟悉如亲密之人,说话字字句句都带着熟稔之态。
泓晔冷眼看着,那一身超凡脱俗气息的明源每在皇姐的面前只一味地温柔,倾听她说的每句话,纵容她的娇蛮,除大是大非,便处处都让着她。如此这般情景,连泓晔也忍不住担心皇姐会不会芳心暗许,可是又瞧着姐姐大大咧咧的模样,怎么看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如是纠结了半天,不久提及母亲将来接他们回古府,明源眼眸微动,冲淑慎淡淡一笑,“果真是要去祭酒府中?”
“是啊,去了后再与古昭仪一同回宫。”淑慎起身来收拾东西,今日已尽兴,便不再眷恋,不过看中案上一款素饼,毫不客气地就打包起来说,“初龄也能吃这些东西了,小丫头是个馋猫。”
明源笑:“小公主会走路了吧。”
“走得可好了,就是还不会说话,连‘嬷嬷’都叫不清楚,每天只会咿咿呀呀的,教她也不用心学,样样都好就这一件叫人担心,过几天可就满周岁了。”淑慎小心翼翼地包裹好素饼,便叫泓晔准备去外头等古昭仪。
明源送至院门外,只是道:“贵人迟开口,公主可转告梁淑媛,不必太担心。”
淑慎也懒得与他说淑媛、修容的事,心想父皇早晚会把那位子还给母妃,便笑着答应,与泓晔一起辞别了他,径直往外头去。
明源立定原处目送二人,嘴边是浅淡的笑容,他心中念:是缘是劫不必太纠葛,人生不过转瞬即逝。
古曦芳从贤王府再折回来,见姐弟俩已等在前头,便知他们不是贪玩没分寸的孩子,心里很是安慰,谢过****方丈后,便一路往家里去。
古岚早带着妻妾子女在门前等候,待曦芳带着孩子们临抵,一切皆按礼数行事,直到进了府入了厅堂,才免去君臣之礼,曦芳只道:“难得回家一回,再不免了这俗礼,竟是辜负皇后娘娘的恩典了。”
众人自然答应,曦芳便要泓晔向父亲行礼,古岚忙拉着说:“泓晔是皇子,你怎能折杀为父?”又对淑慎说,“公主能来寒舍,老臣无上光荣。”
“古大人哪里的话,母后还要我带她向您问好。”淑慎端庄地坐在那里,一言一笑皆收敛了平日的大大咧咧,果然也十足帝女的气派。
泓晔与外祖说了几句话,深知让淑慎这般坐着无异于是折磨,便说想带皇姐去府里四处逛逛,古曦芳也因见是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便由着两个孩子去了。
古岚便吩咐下人说:“叫几个孩子出来,陪着公主和四皇子四处走走,嘱咐他们莫失了分寸,若让公主和四皇子磕着碰着,我定不轻饶。”
“爹爹又严肃起来,小孩子家家玩耍,碰着也是常有的事。”曦芳嗔笑,也叮嘱他们两个不要乱走,便打发了离去。这才问父亲,“娘亲身体如何?”
古岚却面色严肃,只道:“随我来吧。”
这边淑慎随着泓晔四处闲逛,泓晔也极少来外祖家中,各处看着也觉得新鲜,而淑慎更是头一回来这样的书香门第,真真一草一木里都透着书卷气。
二人逛了半日,那里才来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皆是泓晔的表姊妹,但泓晔知道淑慎不爱和女孩子玩,也不喜欢下人在跟前晃悠,客气了几句后便打发她们走了,两人只在花园凉亭里坐着吃瓜果点心,逗河里的白鹅鲤鱼来玩。
泓晔突然想起来说好要出宫给初龄和泓暄买生日礼物,便问淑慎有没有兴趣到街上去逛逛,这自然最叫她中意,忙催促他去找古曦芳讨准许,泓晔也怕下人传不清楚话,便留下皇姐亲自去了。
淑慎这里百无聊赖,便拿桌上的点心趴在栏杆边喂鱼,她这里投得殷勤,引得一塘鱼儿都涌过来争食,它们摇头摆尾掀得水花四溅,很是热闹。淑慎益发高兴,便将桌上食物都拿来投喂,一并连瓜果蜜饯都往下扔,正玩得高兴,身后突然有人说:“这位小姐,怎么胡来呢?”
她一愣,转过来便见一身形修长的少年男子站在面前,通身玄青色的袍子,显得少年老成,那张脸上眉目也算干净俊朗,只是莫名其妙地带着严肃气息,眉头也微微皱着,冷静清高的模样叫人看着有些不悦。
“你没瞧见它们吃得欢么?”淑慎不服气地顶回去一句,又撕了手里的肉干扔下去,转身不再理会这个人。
那男子却道:“鱼是没有脑子不知道饱腹的,你给多少它们就吃多少,所以你再喂下去,这些鱼会撑死的。”
“真的吗?”淑慎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不过看着桌上一片狼藉,自己的确扔下去许多东西了,而池子里也不过十来条鲤鱼,想想人吃这些都要撑着,何况它们才那么点儿大,自己竟真没有意识到这点。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真的撑死了,我就罪过了。”淑慎趴到栏杆上去看那些鱼儿,可它们还在争先恐后地抢着漂浮在水上的食物,急得淑慎冲着它们嚷嚷,“别吃了,该撑死了。”
身后的男子见状,一脸无奈,为什么这个人会觉得鱼能听懂她说话呢?
“怎么办?”而眼前的女子又很正经地来问自己,“要是真的撑死可就惨了,赶紧打散它们把食物捞起来才好。”
他忍不住走上来看一眼,说:“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见这女孩子很挫败地托腮皱眉,“这十几条鲤鱼都要死在我的手里了。”
“看样子还不至于撑死,不过要嘱咐下人不能再喂食了。”男子这样说。
“我也希望它们不要死。”淑慎嘀咕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来冲着男子问,“你一早看见我在喂食了?”
男子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那你不早来劝我?你看,如果它们要是死了,就是你的错。”淑慎霸道起来,就完全不讲道理,还很认真地对男子说,“我以为它们吃得那么欢是饿的,谁晓得鱼是那么笨的呢?可你是明知道的,却看见了也不过来说,我都快把一桌子食物倒下去你才来,所以要是它们真的撑死了,就是你的错。”
说着说着,淑慎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古家,她是在做客,而她和眼前这个人又似乎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太失礼了?
不过等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于是尴尬地笑一笑,问:“你是泓晔的表哥?还是小舅舅之类的?”
“什么叫‘小舅舅之类的’?好没有礼貌的女子。”男子心头一闷,但转念想到她竟直呼皇子的名讳,才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姑娘并非哪家府里的小姐,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