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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新生(2 / 2)

独眼汉子‘揉’搓一阵,竟抬起右‘腿’,朝前一送,从陈叫山的头上跨了过去。

若是“‘摸’男人的头”,是一种对男人尊严的侵犯的话,那独眼汉子这一个“跨‘尿’‘骚’”,便是对男人之尊严的彻彻底底的践踏……

“跨‘尿’‘骚’”是监狱里另一常规节目,让新进犯人的脑袋,从别人的裆下晃绕过去,这是对新进犯人心理的极大踩压,老犯人就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新进犯人进了这儿,你就是低到尘埃里的角‘色’,那些什么虚头八脑的尊严啊、面子啊、份儿啊,屁都不是,这里就是监狱,就是一个灭人尊严的地方……

陈叫山在想着遥远的自己,曾经的自己,如今的自己,未来的自己,想着太多个自己,未曾料到,独眼汉子的‘腿’,一倏忽间,便从自己头上掠过去了……

独眼汉子一个“跨‘尿’‘骚’”跨完,那个疤龙便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在自己头发上一阵‘揉’搓,而后将右‘腿’抬起如此看来,这是所有人都要在自己头上“跨‘尿’‘骚’”的阵势啊!

在疤龙右‘腿’抬起的一刹那间,陈叫山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想握成拳头,想一跃而起,想给这疤龙一顿猛揍莫说你们一个大监室,二十多个汉子,你们手无寸铁,更无会‘射’子弹的家伙,我陈叫山还怕你们不成?你们即便是一涌而上,我照样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但陈叫山的指头,刚刚一弯,却又遂即伸展了方才独眼汉子来“跨‘尿’‘骚’”,自己都没有出手,现在疤龙来了,自己何必再出手?

来吧,来吧,都来吧被一个人“跨‘尿’‘骚’”,与被一百个人“跨‘尿’‘骚’”,又有何不一样?现在,我将自己的尊严,凝成了一张纸,姑且就平平展展地摊在这里,既然这张纸上,已经被人踩了一脚,再多上几脚,我又何必在乎?

疤龙一个“跨‘尿’‘骚’”过去了,便有另一个汉子过来,先是‘揉’搓陈叫山的头发,继而抬起右‘腿’,从陈叫山脑袋上跨绕过去……接着,又是下一个人,‘揉’搓头发,跨‘尿’‘骚’……

陈叫山起初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一般,但随着一个个的人过去,一个个的“跨‘尿’‘骚’”过去,陈叫山渐渐身体松弛了下来……

来吧,来吧,尽管来吧,这样不是很好吗?

来吧,来吧,尽管来吧,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个前所未有的铭记吧!

来吧,来吧,尽管来吧,以这样的方式,向曾经的我,作一次告别吧!

犯人一个个地来,有个别人发出了笑声,陈叫山的心底,也隐隐发出了笑声……

此刻,你们嘲笑我没有尊严,但我却在进行着一次新生,过去的陈叫山,‘荡’涤而去,化了一阵风,化了一阵雨,成了尘埃,成了记忆,成了永不再复的虚无……

而你们,根本就只懂得“跨‘尿’‘骚’”,谁人懂得我的新生?

那么多个过往的陈叫山,各有各的纠结、焦躁、自‘私’、偏执、冲动、虚伪,好吧,那就一个个地消灭吧

杀死宅虎,可以是护弱救困,也可以是另一种不得已的本能而为……

被卢恩成抓进卢家大院时,在卢老爷的面前,一个劲儿地表现着硬气与无惧,可以是笑傲生死,不惧威势,但也可以是一种幼稚和愚蠢……

在灾民围攻卢家时,‘挺’身而出,宣布卢家放粥加米之事,是自己的大义所示么?那是卢家的慷慨,卢家的权宜之计,自己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角‘色’……

在决心投身卢家之决断上,可以说是报夫人惜才之恩,这知恩图报的背后,难道就没有自己想出头的焦躁么?

在调查灾民‘女’子失踪时,调查到一定火候,自己的嘎然而止,到底是忌惮于背后萃栖楼的势力,还是觉着卫队成立伊始,以平稳为主,安定为妥?自己‘摸’不清楚乐州城的水深水浅,姑且收手,保住自己的卢家卫队队长之职,之名,之利?

又或者,是觉着即便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受益之人,不过是没有任何权势的灾民,而得罪的,却是有权有势的人,两相较之,两相衬比,我陈叫山不就是一个真真世故的势利角‘色’么?

当谭师爷提出取湫一事时,自己已然感觉到了这内中的蹊跷,依然放下了灾民‘女’子失踪一事,投身于取湫!这难道不是一种虎头蛇尾?一种半途而废,一种有始无终么?

明明知道取湫带着太多的艰难,太多的凶险,自己依然要去,这仅仅是自己的勇猛无畏吗?是自己的决绝之心可以解释的吗?

取湫之无畏与决绝,难道不是自己的一颗趋势之心?想于平静之处,爆出一个大响动的虚荣之心在作祟么?难道不是自己想着在卢家站稳脚跟,在乐州打出一个大名气的捷径之意?难道不是自己的反复权衡后,毅然前往的一种超级功利?

在太极湾受阻之时,有了姚秉儒的帮助,一举打下了太极湾,仅仅只是自己决策高明,作战英勇么?或者,是自己的所谓大义,感化了姚秉儒么?

其实,在那样的一个形式之下,‘混’天王和姚秉儒已经隔阂极深,芥蒂重重,势如水火,不可调和,自己恰恰在那个时候,赶上了那么一个坎节点上而已……

在遭遇了“匿名信”之时,若非是禾巧一再地替自己说话,骆帮主一再地维护自己,老天爷适时地下了雨,自己的取湫成功之名,得以圆满,又会是怎样的另一种结局呢?

在红椿木事件中,若非是郑半仙给自己提出的“高价收购”之策,若非是夫人的放权支持,金钱支持,小山王高雄彪的五十方红椿木支持,太极湾的人镇守北山支持,自己又怎能度过难关?

此次前来西京讨债,若非是自己太过强势,太过托大,为逞一时之快,在济源盛前店里,借势拾掇狗娃子,打碎那么多瓷器,后又自信满满,振振有词,以枪挟持督军府的人,惹下这一系列祸端,自己又怎会来到这城东监狱?

自己一死,倒也痛快,可卢家的债,越发讨不回来,卢家在西京的买卖,越发难做,在西京的江湖之中,越发难‘混’下去……

自己曾经说过的知恩图报呢?自己曾经说过的远景宏图呢?一切之一切,非但灰飞烟灭,而且,会为活着的人,带来冥冥之中的麻烦和危险啊……

偏执的陈叫山,自‘私’的陈叫山,世故的陈叫山,冲动的陈叫山,幼稚的陈叫山,焦躁的陈叫山,虚妄的陈叫山啊……在这之后,全都死了去吧!

死去一个偏执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理智的陈叫山。

死去一个自‘私’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无‘私’的陈叫山。

死去一个世故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盈透的陈叫山。

死去一个冲动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从容的陈叫山。

死去一个焦躁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淡若的陈叫山。

死去一个虚妄的陈叫山,会活出一个真正的、纯粹的、本初的、透彻的陈叫山……

这是一次新生,这是一次涅……

好啊,在这一号大监室,在这小小世界,在这四面墙的江湖,在这一个“逮虱子”、“跨‘尿’‘骚’”的促使下,抛却旧我,迎来新我,正是契机!

这一切,来得这般猝不及防,但又来得这般暗合缘分好,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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