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领头黑袍人被押走,侯今‘春’凑过来,低声问,“帮主,现在咋办?要不要……趁着天还没亮,去那庙上闯一闯?”
陈叫山用脚尖,在地上一下下地蹭着,地上些许血迹,已经凝住,近于黑夜一般的颜‘色’了……
“黑灯瞎火,又人生地不熟,算了……”陈叫山轻吁着摇头,“明儿白天再去吧!明儿是祭拜日,我们倒要见识见识……”
“过来几位兄弟,把这儿拾掇干净……”陈叫山说着,转身朝首船走去,并对侯今‘春’说,“侯帮主,让兄弟们轮流休息,注意戒备……”
首船上风很大,黑袍汉子呆呆立在船头上,黑袍被风吹扬起来,一下贴实了身子,又一下鼓‘荡’起,似人的身形忽极瘦,忽又极‘肥’了……
待陈叫山跳上了首船,船身一晃,本就寒噤连连的黑袍汉子,下意识地后退着,眼见身子歪歪了,要跌到江里去,陈叫山顺手一伸竹蒿,拦腰一卡,朝前一拨,黑袍汉子便一个前趴,身子蜷如一‘肉’球,抖得更厉害了……
“坐蓬里去吧,这儿风大……”
听了陈叫山的话,黑袍汉子想站起来朝船蓬里走,‘腿’却闪着,软如烂泥棍,站不起来,便手脚并用,朝船篷里爬过去了……
“你们庙上有多少人?”陈叫山随黑袍汉子,也进了船篷中,放下卷帘,冷冷问。
“没……没没多少人……”
黑袍汉子嗫嚅着,四下打量着船篷内的陈设,见头顶上方的马灯,随着船身的微微晃动,轻摇着,马灯之光,从陈叫山身上一下下地滑过去,又滑过来……
“你会凫水么?”陈叫山问。
黑袍汉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会凫水好,好,好啊……”陈叫山面带微笑,忽然,声调却兀自拔高,怒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到江里喂鱼?”
“有两百多,两百多,嗯,两百多人……”听见陈叫山怒喝,黑袍汉子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船篷里的竹条,生怕陈叫山一把将他扯起来,真就丢到江里去了。
“有多少枪?”
“没……没枪!”黑袍汉子瞥了陈叫山一眼,又改口说,“教主他们有枪,长枪,有……有这么长……”黑袍汉子边说边伸臂比划着……
“我说过,你要有半句虚言,我也让你浑身冒火,烧成焦蛋!”
“全是实话,实话,没……没没没虚言……”
“你们教主叫什么?哪里人?”
“他……他他……俗名叫杨三雕……后山杨家铺人……”
“那杨三雕有什么来头?”
“他……他以前是修庙的,后来随马帮,去过西域……”
黑袍汉子说,通幻神教的教主杨三雕,年轻时一直干修庙塑佛的活计,僧庙,道观,洋人教堂,都修建过。
杨三雕的手很巧,会涅泥人,会雕‘花’,会凿木卷云,会画罗汉,还会说洋文。
早年间,杨三雕在青云坪的洋人教堂里干活时,偷了洋人的小铜钟,拿到当铺去卖,不巧当铺老板跟教堂神甫相熟,暗中稳住杨三雕,派人通知了教堂……
杨三雕被人一顿毒打,半夜用瓷碗划烂了窗棂,偷偷跑出了教堂。后,纠集了一帮恶徒,杀了神甫,杀了当铺老板,随一支西域马队,去了西域多年……
“他什么时候成立的通幻神教?”
“去年五月,年馑闹得最凶那时候……”
“现在信徒有多少了?”
“这个……真说不好,方圆几十里,各个村寨,怕有几千上万人了吧?”
“那个通幻娘娘是怎么回事儿?”陈叫山略一顿,“听说通幻娘娘,有乐州陈叫山的魂灵附身,庙上还供着乐州陈叫山取湫带回来的湫水?”
“这事儿是真的!”黑袍汉子说,“去年秋天,有一天半夜,教主带了一位老‘妇’人,说她是通幻娘娘,通晓天上地下各界神灵,年馑后下雨,就靠她通了水神龙王呢!”
一位老‘妇’人?陈叫山皱眉思索着……
“通幻娘娘做法时,闭了眼睛,竟能说出乐州陈叫山的话来,说他们咋样去取湫,咋样钻滴水岩白龙‘洞’,咋样祭拜龙王,说得有鼻子有眼哩……”
陈叫山长叹一声,忽然,冷冷一问,“你晓得我是谁?”
黑袍汉子摇摇头,顿住,“你是从乐州过来的商户?”
“我就是乐州陈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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