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闭目,怒气依然没消。
黄遥劝过便罢,径自坐回书案旁,整理案上文书。
解忧垂眸立着,目光锁在景玄腰间那枚琥珀色的玉玦上,似乎还记得那一年洞庭之畔,夕阳蕴入这玉色中的模样。
他那时取下这枚玉玦,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凭着玉玦寻到他。
而她却因为知道楚地之后数年将陷动乱,委婉拒绝。
她那时确实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医忧……”景玄睁眼时便察觉到她出神的目光,那么澄澈的目光,实在与那个女孩太像,怒意渐消,淡淡笑了下,似乎在回忆什么,“常有幼女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此言甚嘉。”解忧笑笑,无意就此深谈。
她的思绪早已飞远,既然景玄肯定那少年是令尹子兰之子,那么断然不会有错。
这样的话……一个名字已呼之欲出——怀王熊心。
不是那个被困死于秦的楚怀王,而是由项梁与项羽为了反秦而拥立的义帝怀王熊心,他是怀王熊槐之孙,史书上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记载,只知他最后被项羽杀死在郴县。
如果熊心确是子兰之子,那么史书上只载其祖父,未载其父的原因就很明朗了——毕竟子兰是楚的罪人,若是熊心为子兰之子这一层身份捅出来,可就没有那么能够服众了。
“医忧。”景玄欲言又止,抬了抬眸,“昨日忧于院内抚琴,渊甚倾慕,奈何为庸夫所扰,可否劳烦忧再奏一曲?”
“……可。”解忧敛了敛眉,缓步走至琴台旁。
昨日抚琴的是医沉,并非是她,但她本就会抚琴,也不好这样直接拒绝了景玄。
青石琢成的琴台旁焚着淡香,上面一横瑶琴焦黄温润,泛起美玉一般的光彩。
解忧现在有些不明白,景玄将她请来此处,究竟是为了向她打听那少年的身份,还是本就打定了主意请她抚琴?
虽然狐疑,但解忧还是优雅地坐下来,拢一拢衣袖,调整丝弦。
“今晨,忧往寻草药,院外绿竹猗猗,甚美,不若抚《淇奥》?”
景玄摇头,拒绝了她的要求,“医忧可否弦歌《逍遥游》?”
解忧一噎,面色陡沉,口中不禁发苦,景玄果然一直在怀疑她的身份。
幸好鬓发掩住了神情,她微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干笑一下,“冢子心烈如火,不意倾慕鲲鹏之无阻也。”
重调了一下弦,微哑的声音伴着琴声一道荡开,“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
景玄蹙眉,他想听解忧诵的自然不是这一段,但此时打断,反是显得自己太没礼节,不如静下心来听。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