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自己寝宫走的路上,杨进步履匆匆,神色有些凝重。
方才他端着药正欲进门,里面却恰好提起崔容的名字,于是便放轻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
杨进是习武之人,耳目甚聪,听见承乾帝说“江南”,心里便明白了什么事。
前段日子,黑衣骑密报说市场上出现了一些价格极低的盐,怀疑可能是私盐。
顺藤摸瓜查下去,黑衣骑发现这批盐似乎是从江南来的。但是贩运这批盐的商队一应手续俱全,数目上也查不出端倪,背后势力十分强大。
承乾帝此时提起要派崔容去江南,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此事。而私盐之事必定牵一发动全身,结果恐怕是崔容承受不起的——他这是要给人当靶子使了。
杨进满心焦灼,他既不能开口说服承乾帝更换人选,也不可能令崔容抗旨不尊,那该怎么办?
回到寝宫,杨进找来自己身边的某个侍卫——他也是黑衣骑的一员,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扮成侍卫留在宫中。
承乾帝自以为黑衣骑在他的掌控中,其实经过杨进多年的经营,黑衣骑的大部分成员基本上已经对他惟命是从了。
而现在,改到了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把关于江南盐案的资料整理一份给我,要快!”杨进道。
侍卫领了命,一转身迅速离去。
****
崔容带着宝儿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张仪、李玉堂、杜仲等人都已经到了,还有一身着藏青色武将袍的青年,不是崔世青又是谁?
崔容不由感到十分惊喜,要知道自从后者去了军中,那可是难得出来一回——想来这次也是特意为了替自己庆祝才告了假今夜离港。
他看着崔世青赞道:“堂兄一身戎装,倒比穿锦袍的时候更加风姿逼人!堂兄,近来可好?”
崔世青将近况说了一遍,还介绍了他身旁那名一同来的青年,说是在军营中认识的好友,唤作尉迟渊。
众人一一见过,然后围着草席坐下。
许久不曾相聚,初时免不了各自诉说近况。
轮到崔容,刚一开口就被张仪苦着脸打断:“小容便不必多说了,我爹这几日哪天不念叨一遍,就恨我没有这般出息——不行,你得自罚三杯才能消我心头恨。”
“如此说来,这酒非喝不可。”崔世青也跟着道。
崔容也不推辞,直接满了三杯饮尽,引得张仪大声叫好。
酒过几巡,张仪才捧出两个大竹笼。打开来后,崔容见里面正是满满一笼樱桃,颗颗鲜翠欲滴、殷红硕大,极为诱人。
“这是吴樱桃,据说味道极美,我都还没有尝过。”张仪道,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众人,分明写满了“我够义气吧,快夸奖快夸奖”。
崔容被他这样弄得忍俊不禁,少不得顺意夸了几句。
接着婢女拿出琉璃碗,将樱桃洗净至于碗中,在上面浇上甜酪后分给众人食用。
琉璃晶莹剔透,樱桃和甜酪红白相映,见之更叫人垂涎欲滴。
樱桃先百果而熟,形状可爱,味道又鲜美,因此颇得士人喜爱,用作尝新之果。
不过这果子不易保存,价钱不菲,樱桃宴也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置办得起。张仪这虽然只能算是半吊子宴会,花费依然十分可观。
李玉堂性子节俭,见状不由替他肉疼,道:“我们不过五人,哪里需要这么多,你太破费了。”
两人同在翰林院,朝夕相处,关系更加不比往日,因此李玉堂才有此言。
张仪并不在意:“不过是些樱桃。今日难得一聚,破费些也不算什么。”
李玉堂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众人边吃边聊,忽然有人过来,递给崔容一张纸条。
崔容展开,见上面是杨进的字迹,写着:“今日申时,无名酒肆。”
既然提到无名酒肆,想必不会有假,只是不知杨进有何要事,竟然令人传信来。
他没有声张,将纸条收入怀中,对送信的那人道:“告诉你家主人,我知道了。”
送信人行礼退下,张仪便问:“可有什么麻烦?”
崔容摇摇头,推说是一个案子,张仪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崔世青看了崔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多言。
众人尽欢,直到未正才散去。崔容算一算时辰差不多,便直接往无名酒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