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偏殿很少有人走动,十分安静,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所有的宫女都失去了活力。
唯独那些花朵即使年复一年的开着,却从不懈怠,甚至一年开的比一年好。
大殿内只有甄哥一人,她坐在高大的梳妆台前,宽大的衣袍把她衬得很小,而空旷的大殿让她显得很渺小很渺小。
白玉兰散花纱衣把甄哥的腰线衬托的极好,她随手拿起玉色茉莉小簪,在头上比比划划了几番,然后又换了好几支簪子,最后都不如意,便就放弃簪簪子了。
甄哥脸上是精致的晓妆,她素手用极好螺子黛描绘出淡淡的一字眉,额头上是红色扇状花钿,整个人都精致无比,却少了活力。
静静涂抹铜镜里的寂寞。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满桌的首饰,回想起在青楼的那段日子。
她趁甄娘不在,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偷偷的拿起胭脂片抿了抿,镜子中的素净少年顿时变得艳丽起来。
“甄哥!”甄娘从她身后夺走胭脂片,并用袖子擦掉了甄哥唇上的红色胭脂说,“说了你不能碰这些,若是被发现了你就后悔去吧。”
甄哥低下头,嗯了一句便跑了,她真的很想穿漂亮的花衣裳,戴美丽的首饰,画精致的妆容……而青楼里的胭脂是劣质的,香气是刺鼻的,什么都不合她的心愿……要是,要是有人带她走就好了,要是……那个从九里香花丛中走来的男子是真的多好。
亦或者她的父亲是个大官,他来找她了该多好,让她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戴不完的金银首饰,用不完的胭脂水粉……
可是,当她得到了这些,一切都实现了,她却厌倦了……人的心,总是得不到满足。
她被世界抛弃了,没有人会疼爱她,没有人会在意她,没有人……
泪水冲刷着甄哥脸上的胭脂,她想要大声的哭嚎,用哭声质问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但是她却不能这样哭,墨皇后说,她们墨家的女子,要么不哭,要么哭的动魄惊心,哭的男子化成绕指柔才行!
她哭了,也没有人来安慰,何必呢?
忽然一股熟悉的香气充斥了甄哥的鼻腔,那是走在田间小路,小巷孤院里常常可以闻到的一种花香。
甄哥循着香气来到了她殿后的花园里,闯入视线的是满园的九里香,这种密密麻麻的小花,在民间很常见,她常常在路上看到。
她从未仔细观察过九里香,而今,她想要仔细看看这个从小就被她忽视的花儿。
九里香花小而繁茂,白色极芳香,甚至几里之外也能闻到,便叫九里香。
原来她早就习惯了九里香的开放,却从未在意过它,就这样在它浓郁的香气中度过了韶华。
它浓郁的香气就是为了彰显它的存在吧,不论多么渺小,也要告诉所有人,它来过,它有存在的价值。
宫女看到甄哥盯着九里香这么久,便以为她很喜欢九里香,于是说:“夫人,这花叫九里香,因为香气迷人浓郁,传播远,于是叫九里香。人们很容易就被这醉人的花香所吸引,所以它的花语是:甘当爱的俘虏。”
甘心当爱的俘虏?
甄哥雪白的手指拂过九里香,指尖也染上九里香浓郁的香气。
九里香的香气是难以躲避的,而赤潋的温柔也是无法抗拒的。自己好像也渐渐习惯了赤潋的温柔,就像习惯九里香强烈的香气一样。
可是她不要当俘虏,他才是她的俘虏!
九里香来势汹汹铺天盖地的开了一阵子,终于有败落的趋势,都在用生命的最后时刻书写最后的美丽。
涟漪望着窗外绚烂的九里香,说:“九里香也快开败,马上就六月了,阿喾已经离开许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涟漪扳着手指计算着赤喾离开的日子,恍然发现,离她的生日不远了,或许去年的今天,阿喾正在教自己骑马,阳光从他身后射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许久没有出现的修竹派如意给她送了一支玉簪,还有一支玉色的竹笛,那支玉簪她竟然是赤喾送给她然后不见的那支,只是原本连在一起的两朵莲花从中间断裂,只怕再也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