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几道斜斜的光穗冲破云层落在八源城高矮不一的屋檐上。
天还蒙蒙亮,县衙正门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城里的挑夫,此时,清一色穿着黑底红纹的短衫,腰间系着喜绫,拿着涂面的油彩相互装扮着。
在他们身旁放着大大小小的箱盒,里面绫罗绸缎、金钗玉坠应有尽有,却无一例外都是用纸制成。
斜靠在箱子一侧,还架着丫鬟、家丁模样的纸人各有七个,面容皆被描画的栩栩如生。
张师爷从内堂跑入院子,仰头看天,只见浓密的重云已被镶上了金边,只需片刻朝阳就可冲破云层,将光明投撒在八源城的每一个角落。
”都准备好了么?”张师爷象征性的喝了一声。
”放心吧!兄弟们都是熟手!”回声的,是这些挑夫的头子,他端着手,满是殷勤。
张师爷故意不和此人对视更不敢看他的脸,扭头匆匆折回内堂。跨入内堂,张师爷才送了口气。
他此生最怕死人、阴物,而挑夫们一个个将脸涂得惨白,只将脸颊和嘴涂成鲜红。乍一眼看去,就和他们身旁的纸人一摸一样!
装扮成阴人是送阴亲的传统,八源城早在百年前就受黑阴魔胁迫,每年都要送上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作为活祭祭品献给黑阴魔,这名义上是嫁,实则新娘是必死无疑。
祭祀过后,不出三日这些女子的尸首就会被八源河水冲回岸上。
没走两步,张师爷又是大惊,他低头走的极快,险些一头撞到了摆放在内堂正中的喜棺。
喜棺名为棺材外形则俨然是一顶轿子,只是这轿子无门无窗,全由乌木制成,通体漆黑如墨,触之遍体生凉。
分明是九月炎暑的日子,庄严的内堂却因这顶喜棺的存在而徒然变得阴森、寒冷。
”禀告大人,吉时已到。”绕过喜棺,张师爷看到年逾半百的县太爷早将自己用披风围的严实。
县太爷对着喜棺叹了口气:“金小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能嫁给黑阴魔,换来八源城一整年的平安,这是你的荣幸……”县太爷浑浊的老眼麻木的盯着喜棺,这是自他上任起亲手送出的第三十名新娘了。
喜棺之内没有任何回应,因为被当作祭品的新娘早在入棺时就被下了迷魂汤,与其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被魔神吞噬,还不如在无知无觉中死去,这也算是对新娘们仅有得慈悲……
恍惚中,沐千雪被一阵猛烈的颠簸惊醒。空气很稀薄,夹杂着新漆过的木头的味道。头昏昏得,四周漆黑一片。
”嗯……!”沐千雪想要呼叫,却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些不连贯的鼻音。由于与生具来的抗药性,她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药性还未散尽,她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弹,仿佛被抽光了气力。
隔着木板,能听到唢呐和锣鼓交凑的声音,喜乐欢快的节奏中竟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又是一阵颠簸,伴随着乐声,抬箱之人仿佛正踏着怪异的步伐,每隔几步就会作出一次身体前倾的动作。
”原来我已经被送上喜棺了,既然收了你们的钱,我就不会逃跑,只要你金家信守承诺将小风、小雨抚养成人,那便是我的恩人。”沐千雪是自愿代替金小姐作为祭品嫁给黑阴魔的,金家出了五百两买下她的命。
照理说,沐千雪应该要感谢金家,因为若不是金家给的五百两银子,沐千雪和她的一双弟妹早因其父沐有为欠下的赌债被人活活打死或者被迫到窑子里抵债。现在只要死她一人就能救出父亲和弟妹们,这笔买卖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