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太太哭哭啼啼地带着林管家去了堂屋。
听了林管家的话,严氏面沉如水。
林二太太心里不安的很,可她又没脸自己去惠家,就三番四次地派心腹去惠家送东西;但每一回都被人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
林二太太忍不住了,便遣了林管家去惠家,名义上是去问婚礼的细节,实际上想试探一下惠家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管家受了一顿奚落以后回来了,便向林二太太如实禀报:
——惠四性子烈,一听说林管家是过来商议婚事的,顿时破口大骂!倒是惠大出面□□脸当好人调解了几句,只说惠小姐在惠母做生日的那天受了惊吓又卧床不起了,惠母也被气坏了了身子如今抱恙在床……这联姻一事,容后再议。
“娘!你看看,惠家这是想赖帐啊,”林二太太哭道,“我真是没有当婆婆的命啊!好端端的两个儿子,一个被来路不明的女人给诱骗得团团转,一个又生生地被个戏子给毁了……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严氏被她哭得心烦意乱,骂道,“你给我闭嘴!”
林二太太被吓了一跳,抽抽噎噎地不敢再哭出声音来了。
严氏出了好一会神,淡淡地说道,“管家,派人去杭州……把大爷和白氏,还有孩子们一起带回来!要快,不要走露风声!”
管家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正好林大太太端了一盅汤药进来,险些就和管家撞了个正着……
严氏一见长媳就心烦,不由得恶语相向,“你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真是沐猴而冠……拿着金山堆你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我问你,你手里拿着什么?”
林大太太还没进门口就被骂了一通,就站在外头不敢进来了,怯生生地答道,“是您的药……”
“现在饭还没吃就让我吃劳什子药!我看你是想药死我吧?”严氏骂道。
林大太太嚅嚅地说了句,“儿媳不敢……”
“快滚!!!”
林大太太只得端着药碗走了。
她有些委屈。
自己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像撵狗一样地被婆婆责骂……
她抹了抹眼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林岳贤正好要出去,见了母亲愁眉苦脸的模样儿,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娘,怎么了?”
林大太太便将自己送药去堂屋,差一点儿撞上了管家,却遭了严氏一顿骂的话……
林岳贤顿时眯起了眼睛。
“娘,您亲耳听到祖母交代了管家,要派人去杭州?”他低声问道。
林大太太点了点头。
她一边替儿子整理衣衫,一边小小声嘀咕道,“……那边院子里的老大是个拎不清的,老三又是个混帐东西……我还真为这惠小姐捏了把汗!这林家就是火坑,谁嫁进来谁倒霉……”
“娘!”林岳贤不满地低声说道,“我怎么交代您的?没进院子之前,不该说的话就要揣在心窝子里,憋死了也不能说出来……您又忘啦?”
林大太太有些紧张,看了看四周,她又放下了心,“这都已经到门口了!”
“那也不行!”林岳贤说道。
他心里有事,便对母亲说道,“娘,您就说您不舒服不去堂屋了,免得过了病气就不好了……那边这几天正在担心惠家的事,没空理您,您就不要自己撞上去了,能躲一天就能松快一天……我有事出去了。”
“哎!子谦,你回不回来吃饭?”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身影,林大太太喊了一声。
但他已经走远了。
林大太太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了酸痛的腿,慢慢地回了屋。
幸好她的一双儿女,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女儿也乖巧听话……要不然啊,这在林家的日子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
林岳贤一出了府,立刻召来了自己的心腹,如此这番地安排了一通,又摸出了几张纸钞递给了心腹,心腹这才领命而去。
林岳贤从上门口袋里掏了一盒香烟出来,抽出一根来叼在了嘴里。
可他却发起了呆。
半晌,他又把那支没有点着的香烟拿在了手里,走了几步,把香烟扔进了垃圾桶。
无论如何,他也要一试……
**
自从那日在教堂里和林岳贤见了一面过后,惠怡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在过去,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解除这桩婚事。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林岳贤的提议……
惠怡眉深恨林家。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
那一天林岳贤突如其来的求婚,固然令她深蒙羞耻,但细细一想,林家只有三个儿子,除去与白莹莹真心相爱的林岳鸿,就只剩下林岳贤和林岳安……
而与年少便和婢女戏子厮混的林岳安来说,从未传出过任何绯闻的林岳贤自然好得多;可他毕竟不是林家的嫡系,与严氏并没有血缘关系,严氏又怎么可能让他成为自己的结婚对象呢?
一想到结婚对象这四个字,惠怡眉就有些局促不安。
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小红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拎着惠怡眉平时拿来泡脚的木桶进来了。
惠怡眉的脚骨没有发育好,所以不管冬天夏天,只要有条件,她就愿意在临睡前泡一泡脚……
在小红的服侍下,她心不在焉地泡了一回脚,然后就收拾好了上床休息了。
可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何时,她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在睡梦中,惠怡眉却再一次梦到了那场火海……跳跃着的火光,呼呼的风声,木料燃烧所发出的噼哩叭啦声,令人窒息的灼热,还有呛人的浓烟……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带你走……”
到底是谁在她的耳边呢喃?
惠怡眉陡然惊醒,并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几天,她老是梦到那场大火。
其实那并不是一场令人愉悦的回忆,因为她每想起一次,就会再一次体会到那种……被浓烟呛到窒息的感觉。
惠怡眉从枕头底下摸了块绣帕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摸索着掀开帐子起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子前,自顾倒了杯凉白开,一口饮尽了。
她松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这样的恶梦,她永远都不想体会。
可这么一想,她突然陷入了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