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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走到了桌子旁。

跟着,她又突然听到了“铮”的一声铿锵声响,像是剪刀这样的东西被搁放在木桌上所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好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拿着那块白布走回了大床边。

惠怡眉顿时有些紧张。

林岳贤慢悠悠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肌肉贲张的上半身。

他倚在床头坐着。

惠怡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但他就真的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

院子里隐约响起了脚步声。

林岳贤突然轻声说道,“……哭,哭出来!”

惠怡眉愣了一下。

他已欺身而近……

惠怡眉被他那张陡然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

她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下意识地就伸出了双手,抵住了他突然逼近的胸膛。

可林岳贤却飞快地抓住了她的双手的手腕,并且还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惠怡眉猝不及防,手腕处剧痛了起来,又被他赤|裸的精壮身躯所惊吓,忍不住又“啊”的轻叫了一声……

院子里的脚步声一顿。

然而惠怡眉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开始细细密密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隐隐约约,又委委屈屈的。

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林岳贤赤着上半身站了起来,拿了那块帕子朝门口走去。

惠怡眉则一边“低声哭泣”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好像有个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说,“……恭喜二爷二奶奶……我去回老太太……礼成……叫水……让丫头们过来侍候……”

门口距离内室毕竟有些远,所以声音也有些飘。

但惠怡眉还是隐约听到林岳贤好像在说什么,“……把水传到耳房……不用丫头了……我侍候二奶奶……有劳……明天请安……”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了落栓的声音。

惠怡眉心里一松……

看来,这一关是闯过去了。

林岳贤走进了内室。

惠怡眉还在小小声地装哭。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惠怡眉犹豫了一会儿,却又没能一下子就忍住,继续“抽噎”了两声以后,这才停止了“哭泣”。

林岳贤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坐在远离大床的椅子上。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一个躺着床上,一个坐着椅子上……同时沉默着。

不多时,惠怡眉就听到院子里又有了些动静。

大约是张妈妈和小红过来送洗澡水。

旧氏的院落里,卧室里会有一间耳房,耳房其实就是洗漱和上厕所的地方。这小小耳房是双面开门的,一扇门紧连着卧室,两面都有插栓,是给主人们用的;另一扇门则是专门给仆婢们走的,专门用来给主人们送洗澡水和倒洗澡水,或者把马桶拿出去清洁。

果然,过了一会儿,耳房里传来了倒热水的时候;跟着,又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音,应该是张妈妈在提醒他们,热水已经放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耳房处隐约响起了关门声音,想是张妈妈和小红已经退了出去。

林岳贤猜想惠怡眉就不会去洗澡。

但是,要是耳房里没有水溅的痕迹……少不得又引人怀疑。

他站了起来,朝耳房走去。

这一天把惠怡眉给折腾坏了。

她一大早的,四点多就起来了,这会儿简直困得不行,从耳房里传出来的泼溅水花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绝佳的催眠曲,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吱呀”……

耳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惠怡眉一个激灵就被惊醒了过来。

恍惚之间,她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下意识地就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站在耳房门口的林岳贤。

林岳贤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半短的大裤衩站在耳房门口,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说到底,他和她都还是陌生人。

她这样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可他只穿了一条裤衩!

林岳贤有些赧然。

他快步走到了衣橱旁边,拿了套睡衣,两下三下就穿好了。

跟着,他关上了电灯,摸着黑走到了床边,又摸索着上了床,盖好了惠怡眉留给他的那床被子……

惠怡眉浑身僵硬。

良久,林岳贤才轻轻地说了一句,“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请安。”

惠怡眉也知道,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她和白莹莹都是新媳妇,今天同一天成亲,明天又要同时向长辈敬媳妇茶收见面礼……而今天晚上,白莹莹已经在嫁衣上吃了亏,肯定想着明天要找回场子来的!

可她刚才已经小眯了一会儿,现在头脑清醒,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这是娘家人为惠怡眉打的八步床,十分宽敞。

林岳贤裹着被子睡在另外一头的外侧,她睡在这一头的内侧,仍然觉得位置绰绰有余。

夜深了。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越安静,越细微的响声就显得越清晰。

比如说……

他和她的呼吸声。

惠怡眉笃定,林岳贤并没有睡着。

因为他的呼吸声音很乱。

想了又想,她对林岳贤今天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但他还是都一一处理了。

这样识趣,又有担待的男人,就算以后他和她之间一直无爱,两个人也应该能够一起凑活着把日子过下去。

那么,自己想出国的事,少不得还得靠他。

只要出了国……

想到这儿,惠怡眉突然愣住了。

是啊!

出了国以后呢?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没错,她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只要出了国,捱到了大学毕业,她想离婚的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如果母亲兄长们反对的太厉害……要么她就干脆向教会寻求帮助,直接就留在英伦好了;要么……如果她仍然不能适应英伦的生活的话,就自己悄悄的回国。

她是英伦名校荷福大学的毕业生,学成回国以后,想在国内的中学或者女子高中任教,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过河就拆桥,这样是不是对林岳贤不太公平?

惠怡眉翻了个身,有些烦躁。

前世他不是有个红颜知己么?是不是时候没到,所以他的红颜知己还没出现?那……就等他红颜知已出现的时候,她再“退位让贤”就是了!

“已经快十二点钟了,”林岳贤低声说道,“快睡觉。”

惠怡眉一滞。

默了一默,她鼓起勇气说道,“林子谦,我,我想出国。”

大床的那一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些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卧床养病,对不对?”他低声问道,“你……其实你一直在国外?是汤姆神父举荐你出国的?”

一想到这个,惠怡眉就有些止不住的得意。

黑暗中,她的嘴角无声地弯了起来,“嗯,可她们都以为我是旧氏女子,小脚女性……”

她能预料到,明天敬媳妇茶的时候,白莹莹肯定会拿她的“小脚”来说事儿!

这一世,她统共见过白莹莹两次,上一次就是在咖啡厅里,然后就是今天晚上穿着嫁衣对峙的这一次。

惠怡眉记得,上一次她和白莹莹在县城里的咖啡厅见面的时候,自己曾经用小脚女人的走路姿势误导过白莹莹和林月雪。

如果白莹莹警觉的话,她应该看得出来,自己今天走路姿势才是正常的;可若是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话,忘了这一茬的话,那明天……出丑的是谁,这还很难说。

“你在哪儿?英伦吗?在那边……念书?”林岳贤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以林岳贤的猜测,汤姆神父就是英伦人,估计他的人脉关系也都在英伦;惠怡眉与汤姆神父之间的关系匪浅,汤姆神父就算要帮助她,还得借助教会的力量。

惠怡眉“嗯”了一声。

林岳贤又问,“你真在那边念大学?学的是什么?”

惠怡眉道,“文学和历史。”

“文学,历史……”林岳贤喃喃地说道。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惠怡眉和他还不算太熟悉,但从仅有的几次打交道中,她也大约可以摸这个男人的一些脾性。

比如说,他现在的沉默,不一定就代表着他的抗拒;而是他正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或者说,他在考虑这件事情对他自己,以及对他的家人……到底有没有好处,值不值得去做。

而只要他下定决心想去做一件事的话……

他会成功的!

于是,惠怡眉决定说服他。

“你和我一起出国吧,”她轻声说道,“如今是新时代了,你就不想出去见见世面?我在教堂里的时候,见过你向汤姆神父学习英文,可见……你也是个上进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梦想,没有一直想去做但又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那你又为什么没有勇气去追求你的梦想?”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他为了得到家族和嫡母的认可,一直牺牲和奉献自己?他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想把‘庶子’二字变成‘儿子’二字?所以他一辈子唯唯诺诺,从不违抗祖母,从青葱少年一直熬到白发满头?可你没发现吗?不在乎你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在乎你……”

林岳贤长久地沉默着。

子不言父过。

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林大老爷是个有担待的男人,林岳贤不必这样辛苦。

父母应该为儿女撑起一片天来。

可是,在林家的庶长房,林岳贤才是那个努力为父母妹妹撑起一片天的人!

如果惠怡眉没有经历过前世,她也不敢如此精准地为林大老爷来定位;但现在,她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只有说服林岳贤跟自己一起去英伦,她才能更加省时省力地打赢这场胜仗!

“现在轮到你了……可你觉得,祖母会把林家交到你手上?既然你明知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林家的产业再大,将来和你有半个铜板儿的关系?你自己不够独立,不够强大,将来你的爹爹妈妈,还有你的妹妹……说到底,她们根本就不是依附于你的强大,而是依附于林家的强大!可你离了林家,又算什么?”她谆谆诱导道。

林岳贤突然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惠怡眉又道,“你好好的想一想,连我这样的‘小脚女人’,尚且有勇气追求自由,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还不如我?”

这天晚上,她说了很多很多。

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也不知何时,惠怡眉终于沉沉睡去……

可林岳贤却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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