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东集市非常的热闹,人群密集成了一道弧形的屏障,人声鼎沸,熙来攘往,那些男女老少互相推搡着拥挤向一个被持刀的军士们所围成的大圆圈,那里面跪满了白衣囚服的人,每个人的双手都被束缚在了身后,那些人或害怕的幽声哭泣,或麻木的等着屠刀的落下。
淮南王一案之后的珠连到现在还没有停止,那些曾经得罪过孙秀的人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三公九卿还是小门小户的官员子弟无一不受到或轻或重的惩罚,听说王夷甫就被削去了尚书令之职,然,这只是象征性的示警,绝大多数不是被抓进廷狱受折磨至死,就是直接被拖往菜市场斩首,如今又出了缇骑莫名被杀犯人无故消失的案子,那么这菜市场便是孙秀安排的唯一去处了。
卫玠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正想着今天倒霉的会是谁,耳边便传来一女子的哀婉幽泣:“檀郎”
他的眉梢陡地一蹙,眸光也极为幽亮的朝着那跪立着的白衣背影一一扫去,终于在这将近五百号人中看到了一道最茕然不俗的背影——那便是曾让无数深闺少女魂牵梦萦的河阳一县花潘安。
潘安与石崇皆赋有才学,经常在一起遣词共赏,亦留下了不少如《闲居赋》、《秋兴赋》这样的名作,其文采滔滔确如浩瀚烟海,令人佩服,现如今这两人同时落得被夷三族的下场,不可谓不悲凄,尤其孙秀还给他们扣上了曾参与淮南王谋反的罪名。
潘安虽然曾谄侍过贾后,但那亦是他人生际遇中的选择,每个人对于人生价值的追求皆有不同。你不能因为他们与自己不同道,而对他们加以鄙夷和咎责。
人有所不及,可以情恕,意不相干,可以理遣。
卫玠并不会因贾后杀了他的亲人而将怨恨牵连到潘安的身上,只因那原本就与他不相干。
“阿虎,你发什么呆。快走吧!舅舅都走了好远了!”卫璪策马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催促道。
卫玠这才发现,自己所骑的骏马确实与舅舅的那匹高头大马掉了好一段距离了。而卫璪显然是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见他落在后面,又转身折回来的。
午时三刻将近,这里很快也是血流成河了,他确实也不能留在这里观看那样的惨局。于是拍了拍马背,在一干侍卫的陪同下。追着舅舅的马而去。
舅舅的排场依然豪奢如往昔,数百侍从的护佑跟随,名马良驹皆配华美的马鞍和宝饰,每一个侍卫都是精神焕发。而他们所追随的将军王武子更是英姿飒爽,长发披风,随风飞扬。
可就在他们离开那人山人海的包围圈不到百步远时。天空忽地一黑,好似沉甸甸的乌云即将要覆压下来一般。耳畔也传来一阵极其哀凉且聒噪的鸦雀之声,身后的人群也如同炸开了一般,此时已不是或兴奋或哀惋的叹息,而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惊惧。
卫玠抬起头来一看,就见一行排成“一”字形的乌鸦,直朝他头顶上簌簌飞过。
“阿虎,小心,该死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卫璪在紧急之中鞭马来到了他的身旁,担忧关切的问道,“没有事吧!刚才那群乌鸦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阿璪,你呢?”卫玠也被适才突如其来的大片黑影吓了一下,但很快便能恢复平常,因为他并没有感受到这群乌鸦对他有敌意。都说乌鸦是食腐的动物,它们的出现亦是不祥之兆,那么现在空中陡现的这一大群乌鸦又将意味着什么怪事要发生?
身后已有惊呼声传来:“快逃,这些乌鸦要吃人呐!”“快看,那个刽子手的眼睛怎么不见了!”
“不好,这些乌鸦恐是鬼神派来劫法场的,你们看,又一个刽子手倒下了!他们的身上都是血,全是血……”“快逃吧!还看什么!等着被这些乌鸦吃掉吗?”
无数惊悚的大喊声从逃散的人群中传来,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