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打算假寐一会儿的离火,真的在容萋萋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床被上睡着了。
被人称为死亡绝地的雾影之都里,顷刻白发掉的幽篁正安静地躺在花园里的躺椅上。阖上的双目更彰显出他纤长睫毛有着优美弧度,从微扬的唇角能看出他似乎正在做着甜美的梦……
鸟雀鸣叫,百花齐放。幽篁那倾泻了一地的银丝在斑驳的光影中忽闪忽暗,站在他不远处的碧螺端着汤药伫立良久。
距离王爷从黄明山回来已经有些时日,他推掉一切事物后每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来到这里休息。她知晓容萋萋现在也回到了黎国,还去了他们王府蹲点查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王爷想要不顾一切地发出最真挚的隐居邀请,她非但拒绝了王爷还害得他顷刻白头!碧螺永生都不会忘记王爷白头的那一幕,肉眼看见的速度明明算是颇快,可她看到那青丝寸寸成雪后,却觉得好似过了千百年一般。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不过碧螺还是尽职尽责地把关于王府的消息报告给幽篁听。当然有关容萋萋的消息她也一字不落地说出,她再怎么忠心守护幽家,王爷感情的事情她也不能逾越横加插手。她现在讨厌容萋萋是一码事,到底还是要看王爷怎么处理。
只是王爷的反应很是奇怪,每次听到她提起有关容萋萋的事情态度就变得愈加清冷、愈加云淡风轻。碧螺差点就要再劳请神医给幽篁瞧瞧,王爷伤心伤肺后莫不是连脑子也伤着了?事实是除了每天给他送滋补身子的汤药,她也不敢造次。
“王爷,该喝药了。”
碧螺的声音打断了幽篁的美梦,骤然睁开眼没有梦中的那个人令他有些黯然。幽篁起身接过药碗凑上嘴巴就把汤药喝个精光,抿抿嘴舔净药汁把碗还给碧螺后他又躺了下来。他伤到的肺腑早就被蛊虫王治愈,如今这些补药都孝敬给蛊虫王蓄力吧。
也不知道蛊虫王何时能把他伤透的心给治好?幽篁抬眼望着头上的树冠浅浅一笑,他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唯一能治好他的人已经不在他身边……
现在他只能把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抱着那些牢记于心的记忆过活。在他这一生中断是不会像萋萋那样失忆,如若没有了那些记忆的话,他该如何证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他和萋萋是真的爱过……
“王爷……这太阳就快落山了,我们回去吧?”王爷从每天中午躺到下午,回去后又躺在屋里,她真害怕王爷躺着躺着还会躺出什么毛病来……
“太阳落山了啊,碧螺你想不想浮影呢?”幽篁答非所问,自顾说道。“听说人们在子夜还未能就寝,就算是脑子里记不清的东西也会变得无比清晰。你说我们朝思暮想的那些事儿,记忆深刻无比,过了子夜会不会每个细节都能在脑海里重导一遍?”
“……王爷……”对于幽篁的提问,碧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在思念浮影,不用过子夜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每一丝细节都已经被她铭记于心。这就是王爷一到子时房里就亮起烛火的缘故吗?王爷……这些日子在子夜过后都没有成眠,为的就是想要更加细致地体会他和王妃过去的种种细节吗?
碧螺心酸酸地,闷闷地。她就知道王爷痴情,白天努力做得个云淡风轻的模样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可到了黑夜一个独处的时候那些压抑的情感又会悉数爆、发出来。
她心疼王爷却没有任何办法,碧螺觉得此生最让她无奈地事情除了幽莲主子的事儿外,就数幽篁主子和王妃的事儿了!
酉时已过多时,容萋萋和离火早就潜伏在皇宫里。离火对黎国皇宫称得上熟悉,带领这容萋萋穿梭了一个又一个长廊和庭院。终于来到了皇帝书房外面,一位官员走出来之后也正是护卫换岗之时。离火赶忙抓住时机带着容萋萋飞上屋顶,寻找房檐的突破口潜进书房中。
书房里一身玄黄九爪金龙袍子的花千折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桌上的一幅画,那画中的男子穿着粉白的宽大衣袍,垂地的广袖上画着阵阵不规则的长水纹条状,好似一潭碧绿里泛起的阵阵涟漪一般,又像天边被吹散的云朵,都是有着别样的美丽。
斜绾的发绺插着一根云撵凤凰檀木簪子,垂在耳际的玉珠金流苏中间是一截坚而促节,体圆而质坚,皮白如霜粉的篁竹。这副打扮的画中人形态和幽篁有八分相似,神态却有着天壤之别。画中人就是幽篁的父亲幽莲,他迷离着眼神站在崖边眺望着远方,恬静的神情让花千折看朦胧了眼。
他曾经和这般美好的人有着非一般的情谊,结果两个人的一生都毁在了彼此手上。花千折黯然地收起画卷,念想,原来真的只是念和想而已。现在他脑子里还不停地播放着幽莲坠崖的情形,只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花千折经常想,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的该如何抉择?但如果真的能重来,他又要经历一次那么美好的回忆,然后还要再次面临这种非人的煎熬吗?于是,他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