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有微风。
史彦超等一众人先巡视东南陈州门,此地北面就有存粮的仓库,门内有虎捷军第一军的一片营房。史彦超在前呼后拥中起码靠近陈门,只见大批将士已经恭候在此。成片的铁甲,远远超过了一道城门应该当值驻守的人数。
“拜见史大将军!”“史都候……”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史彦超身上,大多数都充满了又敬又怕的神色。史彦超的威名,不仅周军,其它国家的武夫们也应该耳闻。
史彦超人高马大,在场的将士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还有路过观望看稀奇的百姓,但没有人长得有史彦超高大。史彦超只是微微点头,架子拿得很足。
郭绍记得赵匡胤要升殿前都虞候了,在级别上和侍卫司都虞候相当、同样是一个大汉,但就连赵匡胤的气势恐怕也比史彦超稍逊一筹。
大伙儿对史彦超很敬畏,不过也有一些人不同,旁边有个武将就很激动,见史彦超过来,大声嚷嚷道:“史大帅,您还记得晋州吗!北汉主举国之力来攻,咱们兵少,浴血奋战坚守月余,我就是守南门的李大柱啊!”
史彦超听罢转过头,走到那将领跟前,只见那人一脸皮肤黑|糙,单看模样就像一个苦力一般,颧骨位置有一道惊心的刀疤,伤痕之长,连左眼眶都变形了。
史彦超抬起手,坚定地拍在李大柱的膀子上:“如何能忘?”
李大柱激动道:“末将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场恶仗,南门被破,北汉军蜂拥冲来,起码二十倍于我!一个指挥五百条汉子啊,半个时辰不到,就剩下几十人!要不是史大帅亲自来救、与兄弟们并肩杀敌,若让那北汉军冲进城,咱们全军兄弟都得葬身在晋州!”
一直就很傲气的史彦超,此刻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许伤感。最勇猛的人,在偶尔的瞬间也会不小心露出这样的眼神。他轻声说道:“这些年,死去的好兄弟太多,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我还活着,就等着那一天与兄弟们下去团聚!”
听到这一句,后面的郭绍都是一怔,对史彦超的印象顿时有了少许不同。
史彦超威怒的虎目直视他的眼睛,握着李大柱的膀子,用力摇了一下,然后掉头就向前后,毫不回头,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李大柱。
一行人跟着他穿过人群,走到城墙的石阶口。史彦超大喊了一声:“郭兄弟!”
郭绍忙上前:“末将在。”
史彦超指着郭绍高声道:“不久后,他便会兼领第一军、第二军都指挥使,大家都认好了!”
众人毫无反应,虽然纷纷瞧郭绍,但完全没有哪怕一点热情的气氛。郭绍长期训练和出征倒是长得结实,样子看起来已是年轻的一条汉子;但他还是太年轻了,一眼看过去,和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将老兵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就在这时,史彦超又说:“高平之战,一箭射死北汉猛将张元徽,就是他,郭绍。”
顿时人群中发出了声音,大伙儿议论纷纷起来。这种事太容易在军中传开了……
如果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哪怕它影响很深远、意义很重大,一时间在军汉中也难以流传,因为大伙儿懂不懂是另一回事,说起来太绕太不精彩,没什么意思。反倒是郭绍这种事,其实对于战局没多大的影响,却更容易让人们津津乐道。
一箭射死张元徽!多干脆多利索,又是叫大伙儿很感兴趣的事。箭术,本来就是军中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周军这些将领,武功好的基本射箭都不错。武将们也乐得大家流传这种事,自家军队里有厉害人物,将士们的信心也高一点,人们需要具体的榜样需要英雄般的故事!
史彦超又抓住郭绍的手腕,携手上墙。郭绍也没反对,只是觉得这种动作确实有些刻意。
他心道:史彦超还是恩怨分明的,讲义气的!不管态度如何,起码做出来了,给郭绍把声威抖起来了。就是要借史彦超的名头!
一时间郭绍对史彦超的恶感消除了一半,走上城墙,又对下面的将士点头回应。
这时他立刻发现了不远处的京娘……实在太显眼,她站在围观的妇人们后面,但个子比那些妇人几乎高许多,一目了然。现在郭绍有正事,自然就没空理会她,就当没看见了。
郭绍正觉得史彦超这人还是讲义气,心里舒坦着。不料还没舒坦一会儿,史彦超立刻就给郭绍找不痛快了。
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下等城观望,史彦超忽然指着城下的大路,说道:“郭郎的箭术,能在万军之中一箭射死张元徽。诸位将士只是耳闻,你何不叫大家开开眼界?”
郭绍顺着他指的看下去,只见路上正有一个长袍巾帽打扮的人牵着一匹驴车,背对着城门这边在大路上走。驴车上放着许多东西堆得高高的。
“史大帅何意?让我射一个无辜的人?”郭绍诧异道。
史彦超淡然道:“射他的帽子,不过就是吓吓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