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却对此仿佛置若罔闻,温厚的大掌,绕过女子的背后,为她传送着真气;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凝着层层叠叠厚重的担忧,藏也藏不住的倾泻而出;一双清幽波荡的眸子,似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的望着怀中的女子……那样焦切而心痛的神情……仿佛他才是那人事不省的女子的合法相公……淳于焉只觉一股戾气,从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直窜了上来,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不偏不移,如翻滚的沸水,积聚成一个一个饱满的气泡,不断的膨胀、爆裂,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口腔里冒出来,毫不留情的将整座房子淹没成海……那不知不觉间,早已死死握紧的双拳,任平整的指甲,深深的嵌进粗糙的掌心里,也阻止不了,那些汹涌澎湃的暴怒,从微凉的指尖,迅速的沁出来,直欲将面前的男人毁灭殆尽……连亦尘却仿佛感觉不到那一触即发的危险,他的脑海里,他的眼眸中,他的心底,此时此刻,盛满的,都惟有怀中的女子,那样浓烈而激荡的情绪,似恨不得替她承受落在她身上的那些苦楚一般……女子苍白如最上等的宣纸一样的脸容,似被人抽去了一切的精气神,毫无血色的静止着,浓密微卷的睫毛,突然之间有微微的颤动,如打湿了羽翼的两只蝴蝶,扑腾着振翅欲飞;紧紧阖着的眼眸,缓缓睁了开来……似做了一场太久长的梦,安若溪艰难的张开眼睛,失神的瞳孔,有渐渐的凝聚,望着面前那一张狂喜的脸孔,干涸的唇瓣,微微张翕,呢喃道:“……连大哥……”
那飘渺而沙哑的嗓音,像荡涤在空气里的一缕游丝,几乎微不可闻,却刺得淳于焉俊朗的眼角眉梢,有不能自抑的一跳,那因为女子的陡然苏醒,而蓦地提起的一颗心,像被人重重的一拳,重又击打回原地。
“汐儿……你醒了……”
男人温润的嗓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欣喜,带着一丝的犹疑和不确定,喃喃唤着怀中的女子,那疏离隐忍的“娘娘”二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了无限轻怜密爱的“汐儿”,激荡在瞳孔深处,仿佛随时都会满溢出来……安若溪微恍的明眸,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扩散,如半梦半醒间,似是而非的游离飘渺;惟有脖颈上凛然的刺感,清晰而热切,仿佛只是最轻浅的呼吸,都会引发成冲入心底的惨痛;一把嗓子,像是刚刚从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逃出来的一般,还残留着那炙烤之下,火烧火燎的灼痛之感,连吞咽唾液,这样最为细小的一个动作,都仿佛粗糙的沙砾,一个哧溜钻进河蚌里,摩擦揉搓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经历着由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中,钻入心扉的痛楚……张了张嘴,安若溪想说什么,只是声音尚未来得及发出,纤细的手腕上,便蓦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从连亦尘的怀抱中,拽了出去,直直撞上另一具坚硬如铁的胸膛……手腕上的锐痛,早已痛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惟有一张憔悴的小脸,刹那间变得煞白,而那狠狠拽住她受伤的手腕的男人,却丝毫未察,一双残戾阴鸷的眸子,只顾得向对面的男人,宣告他对她的占有权……至于在他大掌禁锢之下的人儿,是死是活,完全不在意……尤其是与此同时,连亦尘心中一紧的投射过来的关切目光……两相对比,高下立分……贝齿死死的咬住下唇,仿佛这样的疼痛,能够稍解心里层层叠叠喷涌而出的悲哀之感……安若溪挣扎了几下,试图从男人的大掌之下,解脱出来……手下钳制的力道更重,男人凌厉中夹杂着泠泠恨意的目光,直到此时,方才狠狠的钉在她脸上……那样的残戾暴虐,似无孔不入的空气一样,渗进安若溪的心间,明明再清楚不过,却仍不可避免的泛出缕缕的苦涩和绝望……“放手……”
牙关紧咬,以防不能自抑的颤抖,从口腔里泄露到空气,安若溪低低出声,暗哑的嗓音,如熊熊烈火焚烧过后,惟剩一地的死灰。
从女子澄澈清透的眸子里,缓缓泻出丝丝的冷漠,沁凉微寒,似初春欲溶未溶的积雪,透进心扉,化成一滩悲凉。
覆在纤细的腕上的粗粝掌心,从薄茧之处,向外渗着如冰似火的温度,针扎一样刺进那柔嫩滑腻的肌肤里……男人凝霜含雪的冷眸,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阴霾的浮光,似狂风暴雨来临之际,倏然压下的晦暗天色,毁灭的阴鸷,半明半灭……大掌蓦地一松,在空气中划下一道凌厉的弧度,将女子狠狠掼倒在地,淳于焉不看她一眼,坚硬如铁的身子,直直挡住那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前的男人,残戾的眸子,仿佛天雷引发的熊熊烈火,嗜血呼啸着,落在对面的连亦尘身上……右手腕软绵绵的垂着,像被打断的玩偶,僵持在皮肉之间,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废了?安若溪试着动了动,却连指尖都仿佛冻住,石头一样,痛至麻木,便无知无觉。
堪堪起身,安若溪向着那投射在她身上的关切眼眸,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那僵硬的嘴角,任她努力了半天,仍旧是无法扯开半分半毫的笑容。
背后如生了眼睛,淳于焉甚至能够感觉到女子对那个男人的安抚之情,像排山倒海的妒忌,从心底压了上来。眸光一厉,却是冲着门外吩咐道:“来人……”
鱼贯而入的几名侍卫,恭谨立在一旁,等待着王爷的命令。
淳于焉清冽的嗓音,平平硬硬,殊无半丝起伏的情绪,泠泠从凉薄的唇瓣间,倾泻而出:
“……侍卫连亦尘……夜闯凉欢轩,欲行刺本王,对王妃不轨……押入地牢,严刑拷打,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