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一颤,安若溪紧握的右手,死死嵌入那潮湿滑腻的掌心,任青葱似的指甲,生生拗断了,都不觉痛。
淳于焉亦是双拳紧握,古铜色的手背肌肤上,指节泛白,青筋毕露,仿若唯此才能阻止那些不能自抑的颤抖,从灵魂深处,一直漫延到指尖;寒眸若网,密密层层的锁在面前女子的脸容上,不放过她最细微的波动……他看见她水漾的眸底,有未明的大片暗涌,复杂不安,浮沉抑止,似痛苦、似恐惧、似嘲讽,幽然痴惘,激荡成殇……心,像是翻搅了酸甜苦辣咸,万般滋味,砰砰然,一下紧过一下的跳动着,每一声,都牵扯出淳于焉无休无止的痛苦与欢愉,希望与破灭……像过了千年万年一样漫长,又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绷紧如弦的掌心,一点点的松开,安若溪如花绽放的嘴角,轻轻扯开一抹讽笑,活泼泼的嗓音,如珠玉落盘,泠泠作响,说的是:
“我不知道淳安国皇上你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我亦不知道究竟过去发生过什么……唯有一点,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无忧是我和谨大哥的孩儿……跟你这个陌生人……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请不要侮辱我的清誉……”
话既已说尽,便无谓多留,安若溪不再看面前男人一眼,旋即转身,走向一旁的端木谨和他身畔的幼子……只是脚步甫抬,左腕却一紧,男人灼烫的掌心,薄茧沙砾一般磨在她的肌肤上,似痛似麻,渗出炙烧的温度。
“清誉吗?沐凝汐……你的清誉是为朕守着的……”
微凉的大掌,抬着她纤细的腕,迫近自己的眼前……淳于焉却看到,那玉般晶莹的肌肤,白皙细腻,平滑有如丝绸……就仿佛从来没有过丑陋的疤痕留下……五年前,她亲手划下的重重伤痕,如今已了无印记……“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男人幽深的眸子里,漾出不能置信的苍茫,指尖如雪,一遍遍拂过那光洁的皓腕,似失却了世间至宝一样……安若溪冷冷瞧着他,面上神色淡如天边一抹残月……他留在她身上的一切痕迹,都已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毁的皮肤,灰飞烟灭……“你现在相信了吗?我不是她……”
平如流水的嗓音,从安若溪微微张翕的檀口里,滑出来,清清凉凉,却晕开刺骨的寒气。
“我不信……”
箍在腕上的大掌微微的僵硬过后,却是更紧的缠绕不放,男人目光沉沉,织开层层叠叠的大网,像蚕丝裹着蛹,不能破茧重生,那就怀抱着一同走向灭亡……摇曳不定的烛光,投射在他俊朗的脸容上,忽明忽暗,像梦魇中一道固执留存的影子。
“忧儿……将你的衣服解开……”
端木谨温润的嗓音,在这一块块碎片中,朗声跃然。
尚沉浸在眼前这繁复关系中,一头雾水的端木无忧,一时之间,不能尽解阿爹的用意,便听得他续道:
“凡是端木家的男丁……心口之处……自出世,便会天生有一道红色的胎记……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端木无忧小脸上,瞬时露出松懈的神情……适才,他还真差一点被蛊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身世了……他前胸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顿在女子腕上的大掌,指尖沁凉如冰。
安若溪用力挣了挣,终于得以逃脱。
“谨大哥……我们走吧……”
站在端木谨面前,安若溪开口,将一道单薄的背影,尽数留给身后的男人,决绝而残忍。
掌心还留存着她滑腻的触感,被三月料峭的春风灌满的失落,如同被人剜走了一处,再也填不回来了。
淳于焉凛冽的嗓音,在她背后,熊熊烈火一般漫延出来,卷满铺天盖地的占有与必得,说的是:
“朕不管你是沐凝汐,还是安若溪……你既回到朕的身边……我便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