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从宇宙洪荒而来的一块千斤巨石,狠狠将安若溪击中,字字句句,每一笔每一划,都裂成一缕一缕的碎片,冲撞在她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里,顺着砰然跃动的心跳,顺着轻而厚重的呼吸,流遍全身,入了肺腑,纠缠彻骨,再难拔除……揽在她纤细手臂上的大掌,终是不可避免的一松,在初升的溶溶日光里,划下一道轻浅而温凉的伤痕……安若溪但觉心口一窒,凝声唤道:
“谨大哥……”
此时此刻,却如此的生涩而苍白。
“娘亲……”
端木无忧望望几乎站成石像的几个人,在心底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然后沉声唤着这心神摇摆不定的娘亲大人……虽然对目前发生的一切前因后果,还有待考察……但面前那淳安国皇帝,显然虎视眈眈的觊觎着他家安若溪这个小女人……简直不把他,还有他阿爹放在眼里……“你又不是什么沐凝汐……这人眼巴巴的望着你干什么?”
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那痴痴的凝着他娘亲的淳安国皇帝,端木无忧瞧着那张比他稍逊一筹的英俊的脸庞,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呢……“他认错人了……”
将心底一切暗流汹涌逼了走,荡出面容的便只剩淡漠与疏离……安若溪转首,对住眼前的男子,轻声道:
“谨大哥……我不想待在这儿……我们回去吧……”
端木谨点点头,清润的眸子,温暖如昔。
淳于焉望着她月白色的衣袂,轻轻擦过他的身畔,有微澜的香气,若即若离,如此熟悉,却遥不可及……她精致的眉眼里,映着湖光山色,袅袅云烟,独独再也没有他的存在……“沐凝汐……不要走……”
灼烈的大掌,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腕,低哑浅淡的嗓音,从男人的薄唇间,融雪一般滴出来,像是要就此沉到那无边无际的尘土里去,卑微而决绝,乞求而逼迫。
他微带薄茧的掌心,尚沾染着鲜血的炽热,潮湿而粘稠,磨在她滑腻的肌肤上,似点了一簇一簇的小火苗,裹着燎原之势,从手腕直漫延到全身,那炙烫的温度,像是随时都会将她烧成一团灰,然后埋进他的血液里,这样他就不必怕会再一次失去她……“我说过……我不是她……放手……”
目光微拧,只留给他一个侧影,安若溪清清冷冷的话声,无波无澜,无喜无悲,疏漠的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任他流干鲜血,也无法再将她温暖……如火的大掌,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终是被她一点一点的挣了开来,他微圈的手势,尚僵在原地,一动未动,掌心里灌满三月料峭的春风,空荡如也……他终于失去了她吗?安若溪连眼角眉梢的波荡,都没有给过他一个,平静的像是一汪锁住了的湖水,经不起半丝半毫的涟漪……她就这么直直的掠过他的身边,背影决裂,走向没有他存在的未来……端木无忧英俊的眉眼,由是微微一皱……那握着他小手的掌心,又湿又冷,像是刚刚自雪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并不断的向外渗着不能抑制的颤抖……瞅了瞅那呆立如石的男人,再瞧瞧身旁若无其事的阿爹,端木无忧抿了抿薄唇,想说些什么,最终颓然的放弃了……聪明如他,都觉得此事太过复杂,还是不想为妙……反正他家安若溪是断不会抛下他的……苏苑莛静静的瞧着男人如痴的目光,由始至终,都黏在那个女子的身上,钉住了,便再也拔不下来……他说……他只爱一个女子……她叫沐凝汐……那她又算得了什么?苏苑莛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被她牵在掌心之中的淳于怀,编贝般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瓣,隐忍而倔强……母后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才将他的手,握的这样紧,像是要捏碎了一般……深褐色的眼瞳,狠狠的射向越走越近的一家三口……就是那个一袭浅蓝色衣衫的女人,害得他母后,害得他,被父皇冷落……“你这个坏女人……是你抢走父皇的……我要杀了你……”
充满仇恨与怨毒的话声,从一个年仅五岁的少年口中,利箭一样迸射出来,安若溪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幼小的身影,向自己冲来,他稚嫩的手中,尚翻转着青冷的寒芒,竟是握着一柄精致的匕首向她刺来……比起此,更让她胆战心惊的乃是他娘亲的反应……那妩媚妖娆的女子,只在瞬时眼里有所动容,但很快,便被浓重的化不开的戾气所占满……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孩儿,承担着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怨恨……并且是由她亲手种上的……稚子无辜,何况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变得如斯可怕?安若溪只觉悲哀。
那淳于怀显然伤不了她,甚至不需她出手,身畔的端木无忧已经将他手中的利刃给轻巧的踢飞……“小小年纪,就喊打喊杀,长大了又该如何是好?”
端木无忧瞅着那不甘失败的淳于怀,煞有介事的教训道……溶溶日光下,两个孩童,年龄相若,一个故作深沉,一个却是满目怨毒……“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