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跟在沈氏后头,见哥哥嫂嫂两个时不时并头说说小话,心里羡慕起来,想想自己还有两年就要及笄,哥哥嫂嫂也不知会给她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蓉姐儿手里撰着个糖葫芦,一口口舔着,眼睛盯着彩棚下面捏面人的老头直看,手指头一伸:“要!”
梅姐儿从袋子摸了两个铜板,由着侄女挑了个嫦娥奔月,再返回嫂嫂身边就见她笑眯眯的:“你也太惯着她了。”
就连王四郎也少有的见了笑脸儿,逗女儿要抢,蓉姐儿睁大眼睛奶声奶气:“坏!”逗得他哈哈笑。
一路逛到庆元寺,沈氏抱着女儿拜菩萨,梅姐儿拿着签桶等在边上,等沈氏拜完了才说:“嫂嫂,咱们求个签吧。”
她是想等沈氏求完了,她也能掣一支,沈氏笑看她一眼,搓搓女儿的小手:“咱们小人儿手气旺,叫她来求一支。”
蓉姐儿懵懵懂懂,伸手就要去摸大红签桶里刻了莲花头的竹签子,叫沈氏拿住小手抱牢签桶,摇晃出声,她嘻嘻一笑,自己抱住摇起来,摇了没两下里头就掉出一支红签。
沈氏赶紧拿在手里,花了五个铜板叫僧人解签,那和尚瘦瘦高高,一拿住就笑眯眯的点头:“六十八签,中吉。”
也就是不好不坏,沈氏瞅了眼竹签,问道:“大师,这上头说的甚?”
“好的好的,”老和尚坐在那儿倒像尊长眉佛,蓉姐儿有些怵,见他笑了才笑开来,学着他的样子点头说:“好的,好的。”
老和尚身边的小沙弥早早就瞧中了,转身拿了一卷黄纸递过来,老和尚常年解签,也不须展开来看,交给沈氏就说:“门庭吉庆喜非常,积善之门大吉昌,婚姻田蚕诸事遂,病逢妙药即安康。”
沈氏原还嘀咕着是个中吉,一听样样都好立马笑起来,拍了下女儿的小手,瞅一眼小姑子问:“那婚姻?”
老和尚点了点黄纸:“家宅旺婚姻成山坟吉公讼胜。”后头求他解签的人排了长龙,一说完就挥挥手,小沙弥做个请的手势,沈氏才听见公讼有些皱眉,觉得这个和尚在大年初一触了霉头说了晦气话,又不好发作,抱着女儿拉住小姑走到殿外。
梅姐儿羞答答绞着衣带,她就听见了句婚姻成,倒不似沈氏想的恁多,想笑又怕脸上露出来,拎着篮子跟在沈氏后头。
王四郎早早就靠在庙门口等着,一见媳妇出来就伸手抱过女儿:“这儿拍花子的多,别叫人把女儿抱了去,你手劲不足,我来。”
过年外面的楼铺都不开市,庆元寺前街倒有好些个担担子走街的货郎,果子点心布匹药材,凡是拜亲访友能送得着的东西都能买到的。
他趁着妇人上香的时候去办了四色果品并两匹新布,这会儿就要往老丈人家去拜年了,沈氏知道他存着夸耀的心思这才这样上心,也知道由不得他如此,但凡自己爹娘少势利一些,也不会叫他存下这么大的气来,只笑一笑道:“咱们女儿刚可掣了一只好签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沈氏专捡好听的,王四郎把女儿颠一颠问:“蓉姐儿好手气,今儿给阿爹摸牌可好?”
沈氏平时并不许他,知道了定要说上两句,这回也一句不提,送小姑子到了公爹门前,从袋里摸了五十个大钱:“若是宝妞桃姐要个什么可别小气,等夜里回家吃饭,叫大郎送你。”
后头的婆婆原是个寡妇,带进门一个儿子,后头又生了一个女儿,母子三个手段厉害,把王老爷哄得团团转,自己的儿子住在外头,倒把别人的儿子带在身边。
王四郎瞧不上这个继母,又看不惯那个兄弟,从不进门,沈氏念在到底是公爹,便叫小姑子过去拜年,走个过场,大家脸上过得去。
王四郎皱了眉头,厌恶的看了一眼铜环扣住的大门,抱着女儿扭头就走,沈氏拍拍小姑的手说:“跟爹说,家里摆好席等他老人家明日过来吃。”
这一家子过得一团乱,正经的门不能上,只把王四郎那个小院子当成了家,年初一照例是不聚的,到了初二王老爷才提着菜肉到儿子家里,由着前头老婆生的六个子女给自己拜年,大伙儿吃上一餐团圆饭。
沈氏提着裙角在后头追,王四郎早立在顺元桥的石梁边上等她,抱着女儿的小手啃了口糖葫芦,蓉姐儿鼓了脸喊一句:“爹!”
王四郎许了她一串糖水果子,蓉姐儿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包子!”
“好,等会儿咱们去买曹婆婆家的酱肉包子。”王四郎眼见妻子追了上来,抱着女儿上了桥,沈氏立定了瞧着大门开了,梅姐儿进去了,才一扯王四郎的衣角:“总是你爹,明儿可别板着脸,三姐还要炖一只金银蹄子呢。”
这话每年都要说一回,谁都不当真,只有梅姐儿苦着脸,进了门就去亲爹面前跪下磕了头:“哥哥去嫂嫂娘家拜年,叫我代他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