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郎还只以为是茶园主人想想卖得贱了才又加了价,就是看中它半坡是茶半坡是竹才肯出价买下,本来这一百亩田到有一半儿是没甚贩头的毛竹,旁人再不肯吃这个亏买下来,王四郎却想在这里盖上一间宅院,算同那些在南山上造了别墅消暑的人家一样,有个自家的大宅。
这个价儿也不算贵,只是没占着便宜,他思量一回便应下来,那茶园主人一看他这样容易便应了,喜得不行,当场却又交割不了,王四郎出门便只带了五百两,哪想到会涨这许多,便又重定日子再交付。
等到了定日,那人八百两也不肯卖了,要价又涨到了一千两,王四郎是个气性大的,当即拂袖走人,那茶园主人这才知道失了大笔进项,急赶慢赶的要追,王四郎再不回头。里正保长把那人一通狠骂,再不肯揽他家的事儿,这个茶园越发无人问津。
王四郎到家来才觉出事情不对,到外头一打听,原是王大郎坏了他的事,已经败了兴,再不肯去吞那苍蝇肉,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出来。
这回不必他自家出手,原同他相好那些个闻着风便凑了上来,趁着王大郎吃醉了回家,在他走的小巷子里摆了一桶夜香,他一脚没踩稳,浇了满身糞。
家家夜里都把夜香放在门边,由着那收夜香的老头儿来把夜香倒进桶里推出镇去,也不只是哪个这样缺德,好好摆在门边的,竟放在路中来,他摇摇晃晃踩着了,还倒赔人家一个桶。
王大郎头发上指甲缝里全是腌脏物,回去把朱氏苏氏熏个臭死,也不叫他到屋里去等,待水烧开了,那些个夜香都在身上结了块,苏氏呕的惊天动地,到第二日屋里子头味儿还没散。
到第二日苏氏还在干呕,王老爷听见反倒问朱氏一句:“大郎的媳妇,可是有了?”
茶园没买着,王四郎只好用了大价钱去收茶叶,五斤鲜茶芽儿才能炒得一斤白茶,产地又少,这才作价比寻常绿茶要贵,他又不似那些茶铺子年年都跟茶农签了契儿,到点儿了便来收茶。
前前后后跑遍了泺水乡下,才收了一船的茶叶,茶叶价加上缠裹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倒跟个一千两齐平了,还不如当时便忍了气把那茶园收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秀娘也一日日的睡不着觉,她跟王四郎一说,他便答应了,原想着把蓉姐儿也一起带走,可她小人家身子娇脆,途上又凶险,要过好几个峡,船上常备着行脚大夫,看看大人便罢,哪里会看幼科。
两个原是一年未见,日日夜里都厮磨在一处,小别更胜新婚,这几日却把蓉姐儿抱到大床上,叫睡在两人中间,蓉姐儿有王四郎睡在身边,倒不敢似跟秀娘一处睡时又要拍又要抱,一上床就乖乖闭了眼儿,不一刻就睡熟过去。
家里日日都在打包东西,差了算盘到江州去雇相熟的船,他们坐着那一艘回来的,还坐那个回去,当铺里的东西,也叫赎了出来,就在江州出货,一半儿卖掉一半儿存着,到了别的地头再卖,总归整个后舱都包下来了,也不多这些货物。
秀娘预备着要走,把一样样东西往箱子里放,贴上红白纸条来区分是甚个事物,摆到一半儿不见了蓉姐儿,叫了两声不应,却见放家常衣裳的那一箱里露出个白尾巴,晓得是大白在里头,把布一掀,却蓉姐儿也钻在里头,还欢叫一声:“抓着我啦。”
秀娘的眼泪都要淌下来了,一把抱了女儿,梅姐儿跟在旁边陪着掉泪,两个大人哭得泪人儿一般,蓉姐儿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傻乎乎的问秀娘:“娘,你是不是肚里饿?”
到那一日秀娘前一天便把蓉姐儿放到外家去,屋里乌央央全是人,娘家婆家全来了,丽娘知道妹妹放心不下:“我时常去瞧她,怕甚,咱们娘爱的那个样和,还亏待了她去。”
孙兰娘也笑:“小姑子放心,但有妍姐儿的就有蓉姐儿的,等回来可看看她是不是白胖两圈儿!”沈大郎在一边默不作声,秀娘为着这几句心里好受一些。
另几个姑子便只围了王四郎,一会儿说叫他路上当心,一会又说发了财别忘了姐妹,只梅姐儿躲在屋子里哭,这一走就要锁了屋门院门,她便要去王老爷那儿了。
秀娘坐到车上听着车轱辘转,转一圈就掉个两行泪,王四郎原来自家走的时候并没这许多不舍,这回带了秀娘一处,倒有些放不下女儿了,他坐在大车外头还问:“可跟丈人丈母说好了,咱们一年给十两银子,别亏待了她去。”
蓉姐儿正坐在门廊下的大椅子上,荡了两条腿儿跟大白玩,她晃一下大白就往上跳一下,玩得累了,玉娘端了点心果子来,还有一和擦手的毛巾子:“姑娘抹个脸。”
蓉姐儿抬头看了她:“姑娘是谁?我是蓉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