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请了礼问了安,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停了棋,却并没有叫她起身,未夏只好咬牙跪着。半晌,皇帝悠悠抿了一口茶,才将目光转向地上。
“董氏,你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
上一次进宫他像慈父一般亲热地叫她儿媳,夸她孝顺懂事,这会有了身世之说便直称了姓氏,皇家的人变脸真是何其快。
未夏抬头,偷偷看向君亦衍,却见他蹙眉盯着她左手的袖子。
她将右手覆在左手用袖子遮住手腕,低头,恭声道:“臣媳不敢妄揣圣意,但心中也知大约有关臣媳不祥之说……”
皇帝突然将杯盏往案上重重一搁,声音也冷了下来:“之空大师说你命格不可测,非大福即大祸!可自从衍儿娶了你为正妃后,宫中祸事便接连不断,朕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你确实可能命数不祥!”
“那日在祠堂,君家先祖不肯受你香火是众人亲眼目睹了的,先祖既不认你这君家媳妇,朕原是要让衍儿休了你的。但朕这儿子宁愿抗旨也不肯休妻,对你更是多番维护!”他停顿了一下,又缓声道:“衍儿既顾念夫妻情深,朕思前想后,也不愿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你说朕现在该拿你怎么办?”
未夏心一颤,君亦衍他并没有妥协么?那皇帝这样说,意图是在……逼她自己提出和离?
不能抬头,看不到君亦衍是何反应,但她知道他与皇帝一样一直在看着自己,未夏一咬牙,正身道:“未夏自知乃不祥之身,遭君家先祖不纳,嫁到王府时日虽短却得夫君爱护有加,然未夏始终有愧于夫君,不愿再拖累夫君,叫他背上不肖子孙的骂名!故今自愿和离,还望皇上和豫王应允!”
“父皇!”君亦衍一撩衣摆跪下,声音焦急。
皇帝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只是试一试她。你起来吧。”又转身道:
“赖丛,宣旨。”
他只让君亦衍起来,却没有叫未夏起来,这旨意便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豫王正妃董氏未夏,自嫁与我儿为妻后族氏祸事接连,得大国寺之空大师言则命数隐忧,顾为君家先祖不容,朕原意休离,然体恤我儿豫王爱妻情深,特准不予休离改降董氏为侧妃,生不为正死不得入君家祠堂。”
不是和离,也不是休弃,只降了名分,虽有生之年不能为正,百年后牌位也不能入祠堂,便是不承认她是君家的儿媳。但到底保留了她侧妃的名分,这恐怕已是君亦衍能求到最大限度的容忍,不知他对皇帝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
“谢皇上!”未夏不再多想,谢恩领旨。
皇帝忽然甚为疲惫,看了他们一眼,对君亦衍道:“明日便去刑部报道吧,置于其他的事,毋须再查!朕自有决断……你们,都退下吧。”
君亦衍行礼跪安,拉了未夏起身,走到门口时皇帝忽然又叫道:“等等。”
“你替朕将这个给柔妃送去,便说这是朕给她的寿礼,朕身子乏了,等宴罢叫她到养心殿来。”
这一句话很是微妙,明着是要君亦衍顺便替他给柔妃带一份贺礼,实则却是要以此让那殿中众人明白他对君亦衍的态度,叫众人不可再排挤孤立了他。毕竟刚才在大殿上,众人对君亦衍的议论,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未夏猜不透皇帝为何忽然改变态度,想是与方才他让君亦衍不必再查的事情有关,她唯一能猜到的是粮草之事。
君亦衍扶着她,走出御书房外时,忽然问:“你方才去了哪里,这袖子和脚是怎么回事?”
已经说过一次的谎再说一次就格外顺畅,她答的飞快:“袖子叫树枝刮了,脚我不小心扭了。”
“哦?树枝刮的,在何处刮的?”他慢条斯理的问,一抓她有些躲藏的右手道:“这也是叫树枝刮的?”
未夏一愣,才注意到手腕上那一条条红色的抓痕,指痕印记十分明显。该死的君亦洺,将她的手都抓红了。
君亦衍抓着她的手,似乎她不答他就不放,未夏只好老老实实道:“宴会很无聊,我就去外面转转,结果遇到了一个、一个……”
色狼?流氓?登徒子?似乎都不合适,只好含糊的道:“遇到了一个……坏人,他抓着我不放,所以我只好撕了袖子逃跑……嗯,就是这样,后来我就回去了,脚是逃跑的时候扭的。”
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想想又道:“那个人我不认识。”
她说的是事实,只稍微简略了一下。谦王妃说的对,宫中多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少来便是了,不得不来时,不再一个人乱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