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淡淡应道:“无碍,不提她了。”
“好。”未夏说完闭上眼,倚在他身上,半晌口中喃喃道:“那你给我靠小一会儿,今日太阳好大,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你我就犯困。”迷迷糊糊的,未夏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只听他在耳边低低问道:“别睡太沉,日头太烈,头会晕。”
未夏笑笑了,翘了翘嘴角道:“不会睡着,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
听她声音迷迷糊糊,一副快要睡着的慵懒模样,君亦衍皱眉四处望了下,就近择了一块石阶坐下,换了个让她靠得更安稳些的姿势,道:“实在困就睡会儿,睡着了也不打紧,宫里有地方安置你。”
叫他一说,未夏立即睁开眼,道:“差点往了宫里还有事要忙,那你现在……”
他把她的头按回去,抬起袖子替她挡了太阳光,道:“无碍,还有一刻时辰可以陪你。”过了一会儿,又道:“今日事很多,我不能提前离场,你怕是要等到夜里去了,今日也累了,等会儿还是让他们先送你出宫,回去之后好好养伤,用过晚膳早点睡,我办完了事就回。”
未夏睁大眼:“不要,我要在宫里等你,我回去也没事,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他立即蹙眉,摇头道:“不行,你有伤在身需要静养。”顿了顿,软了声音道:“听话,我是想你快点好起来,府里有人照看你,我也放心些。”
未夏不愿他担心,只好答应先行回府,见他一副不情愿,君亦衍叹了口气道:“在府中等我也是一样,这宫里人杂是非也多,我不能时刻顾着你,虽然有吟姝他们跟着你,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二来你并不喜欢皇宫,府里你倒还自在些。”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这些日子太忙,我知你一个人无聊,又有伤在身哪里也去不得,在府中必然要闷坏了。等过些日子,北祁的事缓下来,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便带你出去走走,陪你好好过一个生辰。如今,你就暂且忍耐些吧。”
“我回去就是了,保证不让你担心。”不满顿时化为甜蜜,未夏揪着他的袖子,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皇宫。”
“宫里规矩多,再说……”他却再说不下去。她只进过五次宫,回回都是坏事情,第一回是大婚隔日她随他进宫拜谒,他亲手设下圈套,毁了她的名誉,第二回是柔妃宴,她被他的弟弟欺负,在他面前接下圣旨,从正妻变成永不能翻身的妾,而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另一道旨。第三回慈安宫,他的皇祖母要她回去劝他迎娶别的女人。第四回在地下暗宫,她为护他差点送了命。而今天,她更是当众受辱。这样,她又怎会喜欢进宫。
她不知道在德光殿说出那番话,他硬了多大的心肠,那一刻脑中蹦出这样一句话,伤人三分己七分。他是众望所归的北祁驸马爷,为甩掉这个大麻烦他想了许多策略,深思熟虑地筛选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最是可行,那****早朝拒婚,午时她就被宣进慈安宫,给他敲响了警钟,若一意拒婚,只会给她召来嫉恨与祸害,而他还不具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保护她。齐荆的疑问其实是他所有下属心腹的疑问,他们跟着他,便是把命交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把大好的机会白白放弃,自然扼腕可惜甚至愤怒不满。
早知会有这一问,他的人始终对她有偏见,他便借着齐荆的口,告诉他们做这样一个决定只是为大局着想,谨慎行事,剩下的不必点透,他们都是聪明人,应该会猜测,他们的主上只是顺水推舟哄了那个女人开心,继而会猜测他当堂拒婚是刻意拿董未夏转移视线,仅此而已,就像在芸国他肆意风流但凡女人来者不拒一样,他们以为,董未夏也与那些女人一样,毕竟,他已不是第一次利用她。
那样的场合,他料想大殿上每个人都会紧紧盯着他们,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实现告诉她德光殿会发生什么,他一个多余的表情和小动作也不能多做,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何况去接她偷偷地塞进他手心里的东西。好在淳和公主够蠢,随意挑一挑就上套。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按他的授意故意迟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正殿,吸引所有人注意,引起淳和公主的疑心,引发皇帝的怒气,如此,他再顺理成章地求情,借口罚她回去闭门思过,以此为由她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名正言顺地不再进宫。而他的每一句说辞都是推敲过的,合情合理,他丝毫不担心皇帝会起疑,只是没想到骗过了淳和公主骗过了皇帝,那名北祁太子却起了疑,尾随他返回德光殿里,面对北祁太子步步紧逼的追问,他自以为应付的滴水不漏,最后却被那个咄咄逼人的赌约激怒了。由此才使他决定加快计划,快刀斩乱麻,提早下猛料让淳和公主对这门婚事彻底死心,真正的一劳永逸。
那些刻意而出的暧昧话,他原本不愿让她听到,不过麻烦事越早解决越安全。还记得她有次问他,若他没有遇见她,会不会娶淳和公主,答案其实是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淳和公主固然是个公主,却也是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空空如也的后院中多放置一个女人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特别是那个女人还能给他带来许多利益,何乐而不为,他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不是已经重过了他自八岁起到今天整整十年的谋划,他只知道,即便是为阿箩他也不曾这样刻意而费力地谋划过这些东西,使她变成侧妃那一次,固然是为阿箩,更重要的却是为那一句承诺。倘若没有阿箩的相救恩情,倘若不是偶然在玉湖庄遇见她,认出她,又倘若不是他那时临时起意决定要娶她,倘若他娶她之后,老天给他们多一点点时间相处,让他发现她,爱上她,他一定不会做当初那样的决定。
一步棋下步步局中,落棋无悔,无从悔,他有时候却忍不住想,既然有朝一日会这么的在乎她,这么难受怕看到她受委屈,这么迫切的想给她一个名份想实现她的愿望,当初看她的第一眼,为何不喜欢上她,平白走这些弯路。洞房花烛夜,他一手掀开她的红盖头,只觉得好气又好笑,竟然有人可以坐得端端正正的还睡得那样熟,那是让他们交集的一夜,又是错过的一夜,他从那一夜开始做梦,梦中都是同一个身影。从来都是有前兆的,只是他没有察觉,而即便察觉了,那时的他又怎会相信,本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钟情。
他把她拥得更紧些,手抚着她额上的伤疤,心潮一阵阵起伏,而她却对他的沉默无所觉察,握住他的手,瞳仁亮晶晶的瞅着他:“其实不讨厌,真的,我只是还不习惯,你知道的,我是从玉湖庄出来的,不懂什么规矩,进宫后总是会有点怕,我想等以后次数多了习惯就好了,再说我嫁了你,这些以后总是要……”说着忽然顿住,她看着他半晌,默了默,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背后的沉鱼宫,道:“君亦衍,你答应我,将来一定不要建一座很大很华丽的宫殿关着我,我一个人会冷,会怕,会孤单,会……想念你。”
他许久都不说话,未夏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回他的身边,轻轻道:“答应我,好不好?”
他也转头看了一眼宫殿,再看着石砖上两人相拥的影子,黑漆漆的,仿似一体的模样,良久,笑道:“好。那我建一座小的,把我们俩关起来。”
她一愣,嗤的笑了:“那说定了,不许反悔。不然变青……不,是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