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快说!”
“你吼什么,我哪知道……”娜依有些小委屈,“不过……那合和油,也就是尸油,如果触碰到初生婴儿,确有可能受到感染,假设婴儿抵抗力特别弱且皮肤特别敏感的话……”
狄仁杰震惊,他竟然没想到那个尸油。
“你的意思是,皇后在小公主身上抹了尸油?”
娜依摆摆手:“不会不会,合和油一般是涂抹在自己脸上,以吸引心爱之人,谁没事往别人身上抹啊……”
“那你的意思是……皇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用沾过尸油的手触碰到小公主……才……”
娜依犹豫了一下,脱口便道:“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
“什么其他因素?”
方觉失言,娜依尴尬地抿嘴沉默着。
“那尸油……你该不会不止给了皇后一个人吧……?!”
竟然被他言中,娜依点点头。
“你还给了谁?!”狄仁杰上前伸手抓着她的小臂。
突然一支箭矢擦身飞驰而过,准确无误地划开娜依的发髻,一束发丝散落,娜依吓得不敢动弹。
“娜依,你再不回蛮州,我可留不得你了!”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狄仁杰回过身来。
在几个内侍以及小兵的拥簇下,走出来一人,竟然是——
武昭仪!
她一身素装,脸上看不出太过悲伤的神色,反倒是双目散发着锐利的锋芒。
“还不走?!”
“是是是!”
趁狄仁杰松手之际,娜依撒腿便跑了。
“娘娘……莫非小公主真正的死因,与你有关!?”
狄仁杰不感置信,世间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武昭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知道呢……刚刚你也听到了,皇后碰过尸油,如果再碰我的小公主,可是很危险的……”
“那娘娘你呢!合和油想必你也没少用吧!公主一出生便与普通婴儿不同,指不定她在腹中就感染了毒素!”
武昭仪提高了一度音量:“所以我才说——谁知道呢!而谁又能论证呢?”
狄仁杰骤升一股寒意。
萧淑妃,王皇后,武昭仪,相互诬陷,又相互脱不了干系。
何谓清白,何谓污浊?巫蛊,本来就是一碗沉不清的水……
“事已至此,除非你狄仁杰还能有回天之术让公主活过来,否则皇后恐怕难过此关了。”
“你不怕我禀明圣上?反正你们都有罪,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是不可能。”
武昭仪噗嗤一声笑。
“朝野上下,都一致认为是皇后所为,那些关陇一脉的老头子,都拿不出确切的为她开罪的说辞,且不论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就凭借圣上对我的宠爱重视,你觉得自己能离间么?反倒是皇后一直无子厮,这更使得陛下全无后顾之忧……”
没错,她说的没错,眼下的情形,没有人可以帮到王皇后。
狄仁杰咬着牙,眼前这个女人太可怕了,累骨肉致死,仍能镇定自若,放眼天下,哪个女人能有这般狠毒的魄力……
“狄仁杰,你觉得这世间难不成是非黑即白的吗?你还太天真了。不过……我并不想与你为敌,相反的,依当今的形势,我很看好你。”
狄仁杰心里自然明了,所谓当今的形势,指的是自太宗皇帝以来力行的科举制度,使庶族迅速崛起,已经从根本上撼动了士族的政治地位。
见狄仁杰不语,武昭仪继续道:
“既然你知道我一个秘密,那公平起见,那我也拿一个你的秘密,作为交换。”
“我没有秘密。”狄仁杰不屑道。
“噢——准确的说,是婉清的秘密。”
听罢,狄仁杰一阵惊惶。
“同在感业寺多年,我难道会一无所知么?”武昭仪勾起一抹微笑,“说好了,我们都压着对方一个秘密,彼此不相欠。”
说罢,武昭仪背身离去。
天已大亮,冬日的阳光,不带一丝温度。
早朝之上,高宗宣布废后诏令。
王皇后将囚于别苑,其父母兄弟及近亲,皆削夺官爵,配流岭南。
甘露殿中,武昭仪听到这一消息时,脸上并无波澜,她斌退下人,独思。
回顾往昔,若不是王皇后将她从感业寺召回,她余生将是青砖绿瓦,坐禅诵经,寂寞永伴。
此刻,有没有心升一分的愧疚?
不过只是半刻钟,这种令人困扰的心绪一下被压制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旺盛的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