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羽见尹殇骨将青玉掰断了,微微惊诧,“殇骨,你……”
方才远远地看见尹殇骨在看这块玉,神色专注,手指轻柔地摩痧着此玉,她心想,尹殇骨应该是很喜欢这块玉的。
但是这一刻,那青玉却裂成了两半。
尹殇骨将女帝送给她的及笄礼物毁了,这是想表达,她与女帝的关系如同这块玉一样,断裂开了,再也无法完整了么。
“我从前以为,母皇是很喜欢我的。”尹殇骨望着手中的断玉,淡淡道,“虽然她外表看似冷情,但我明白她的孤寂,明白她的难处,也明白她的无奈。她初登基的时候根基不稳,而何家是朝中势力最大的,她无法打压何家,便只能忍让着,还封了何家的公子做王夫,何家高兴了自然就不跟她对着干,但总有意见不合的时候,这么多年,母皇忍他们也忍够了。”
“母皇善于隐忍,心思缜密,与何王夫看似琴瑟和谐,其实她心中是存着怨恨的,她喜欢杨绝顶,可杨绝顶出生不好,注定要被何王夫打压,那个时候,在母皇心里,杨绝顶不比江山重要。”
“有一句话叫,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如今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对杨绝顶好一点,于是,她把对杨绝顶的亏欠都弥补给邵年,现在的我,就当当初的杨绝顶,被她忽视,被她放弃,在她眼里心里,我还是比不过邵年。”
苏惊羽听着这些话,心道一句,造化弄人。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对待我,这么多年她难道不了解我的性情?”尹殇骨自嘲般地笑了笑,“她废黜我的理由着实可笑了些,竟然是怕我会挡了邵年的路,我对邵年难道还不够仁至义尽?他有害我之心,我承认也看他不顺眼,但看在母皇的面子上,我并不想跟他计较,我甚至想过,能与他和谐相处,若是最后母皇要让他做储君,我也不争就是了。”
“帝王多疑,爱猜忌,放眼任何一国的帝王都是如此,女帝也不能免俗。”苏惊羽沉吟片刻,道,“或许女帝后悔了呢,你可曾想过,她若是有心要接你回去,你是否会心软?”
“你想多了。”尹殇骨面无表情,“她毫不留情地舍弃我,甚至没给我一句解释,一句致歉,可见她是想斩断与我的关系,她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邵年开心么?在邵年眼中我就是一块绊脚石,而母皇愿意帮他将我这块绊脚石踢开,还一踢就踢远了,若是哪一天想捡回来……呵呵,只怕她也找不到这块石头了。”
苏惊羽无言。
尹殇骨不是恨女帝的偏心,而是恨女帝的狠心。
偏心尚能原谅,但狠心……并不值得原谅。
女帝是否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惊羽,其实很多时候,我挺羡慕你。”尹殇骨忽然道,“在我看来,你似乎无忧无虑。你体会过绝望吗?”
“怎么没有。”苏惊羽冲她淡淡一笑,“不错,在许多人眼里,我苏惊羽活得很快活,很恣意,我有财富、有朋友、有亲人、有伴侣、如今还有孩子,但这些都不是天生掉下来的,你或许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我都经历过什么。”
尹殇骨转过头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我曾经很丑,丑到被未婚夫退婚的。”苏惊羽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在外人看来我很狼狈,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在认识阿尧之前,我以为自己要孤独一生的,这还不算倒霉,更倒霉的是,我自娘胎出来中了一种奇毒,虽然有人帮我一直压制毒性,但还是连性命都不能确保无忧,之后发生的事,更让我感到悲哀,好不容易我的毒解了,容貌恢复了,阿尧却命不久矣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走到如今,也经历过几回生死劫难了。”
尹殇骨微微怔住,回过神后,道:“原来你经历过这些,你曾经也过得那么不轻松。”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尹殇骨大概也能猜测到其中的辛酸了。
“殇骨,初见你的时候,你当真洒脱,如今你却变得忧郁了。”苏惊羽说到这儿,稍作停顿,道,“你若是真的那么烦躁,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一个主意,或许能起到排忧解难的作用。”
尹殇骨道:“什么主意?醉生梦死吗?这倒是个办法,可惜,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什么醉生梦死,你到现在还满脑子想着酒,真是酒鬼附身。”苏惊羽唇角几不可见地一抽,随即道,“我是想说,你去找个人谈情说爱吧,有人疼自然烦恼就少了,我从前跟你一样烦,碰上阿尧之后,就变成如今这样无忧无愁了。”
尹殇骨:“……”
“谈情说爱,我找谁谈情说爱去啊。”尹殇骨稍作思考,而后道,“暂时想不到了,我还未对哪个男子上心过,可能我天生就不适合谈情说爱。”
苏惊羽无言。
尹殇骨不喜欢尹默玄,即便撮合也是白费劲。
随她吧。
“或者你可以化悲愤为食欲。”苏惊羽道,“我仅仅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两个,若是都行不通,我也没辙了。”
“多谢你了惊羽。”尹殇骨声线平静,“我会好好想想的。”
……
苏惊羽又与尹殇骨闲聊了几句后,这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
还未走近屋子,便听到里头传出的谈话声。
“你当真有法子减少生产的痛苦?”
“我说能,就能替殿下办到。古籍上记载的法子,可以将疼痛程度降低十倍,且时间持续不长,也就是说,不会有半点儿性命之忧。”
“降低十倍?还能再低些吗?”
“殿下,这已经是最低了,再低些,你当生产只是扎个针那么简单的事么?”
“我倒希望只是打个喷嚏那么简单的事。”
“……”
苏惊羽在外头听得翻白眼。
打个喷嚏就能生个孩子,当真想得太美。
想到这儿,苏惊羽推门入内,“阿尧,我说你这想象力倒真是非一般地好,要是打个喷嚏就能有个娃,那我能生到让你养不起。”
贺兰尧闻言,道:“一个就够烦人了,要那么多作甚?小羽毛,方才小青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听见了。”苏惊羽目光中浮现笑意,“我心甚欢,阿尧,这下你可不用愁了。”
这个公子钰,果然是很守信用。
说忽悠,还真被他忽悠成功了。
“只许要这一个,以后不能再要了。”贺兰尧走到苏惊羽身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听到了么?”
苏惊羽道:“依你。”
贺兰尧冲她莞尔一笑,这一笑如春日雪融,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接下来,不能饮酒、不能动武、不能胡吃海塞……”
“关于这些忌讳我知道得比你还清楚。”苏惊羽打断他,“不用再提醒我了,可惜了我这婀娜的身姿,不让运动,这以后会圆润地像个水桶,到时候阿尧你可不能嫌弃啊。”
苏惊羽随口的一句玩笑话,贺兰尧却回答得认真,“无妨,多多锻炼便好,常常滚床单,一天几趟,很容易瘦下去的。”
苏惊羽被噎了一下。
他的回答总是如此风趣又犀利。
这话她没法接。
“阿尧,我这么活泼的人不能运动,太闷了。”苏惊羽悠悠道,“我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