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回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经被人砸了。王经理虽然及时赶来了,可他纵使舌灿莲花,也无法平息那么多人的怒火。只能无助地和那些人墙推来搡去。
人群的正中心,被大家包围起来的,是一直在试图讲道理的骆十佳。
那么多手在挥舞,那么多背影在不断攒动,骆十佳瘦削的身影在人堆里,渺小又可怜。可她实在太坚强了,坚强到那么多人趁乱推她、打她,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场面那么混乱,可她始终从容不迫。这是一个律师的风度,一个女人的情分。
站在最外圈,沈巡觉得眼前的一幕如同针一样一下下扎在他眼睛里,直扎得血泪模糊。
骆十佳被人推得摔倒了,有人故意踩在她肩膀上、手上……王经理慌忙将她拽了起来,她那么狼狈地爬起来,明明气极了,却一下手都没有还,还在试图安抚那些人。
这样的画面当前,沈巡脑海中只想起了那人字字灼心的那些话。
“……你到底要让她经历多少危险?这就是你说的爱?”
李会计那次,李会计妻子那次,以及眼前的这一次。跟着他,这样的事到底会发生多少次?沈巡自己都无法预知。
这是爱吗?沈巡自己都不敢确定了。
***
最近总在受伤。骆十佳脖子、背上、手上的伤都没好,肩膀又被人踩青了。喉咙痛得厉害,大约是跑来跑去冻病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居然感冒了。
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沈巡疲惫地回到招待所。
“长安怎么样?”骆十佳顾不上自己,还在担心别人。
“不好。”沈巡说:“韩东说她不肯说话了。”
“我去和她聊聊吧。”骆十佳不放心长安的情况。
“你先管你自己。”沈巡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身体,倒了一杯水,递了两颗药片给她:“先吃药,休息好了养好了病再去。”
骆十佳头有些痛,想想这会儿自己这情况也确实挺添乱,听话地接过了药片服下。
她侧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忽闪的眼睛望着沈巡。沈巡始终皱着眉头,他心事多,她都明白。
沈巡缱绻地凝视着骆十佳,安安静静的,那眼神深情得简直如同一汪一望无际的大海,就要将她溺毙。他一直抚摸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温柔得如同一个爸爸对待女儿,满是心疼和珍惜。
骆十佳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有他这个眼神,这份心,就已经足够了。
不管跟着沈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多少苦,只要他在,她就觉得心安。
……
骆十佳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两人在南京重逢,那时候她虽然冷漠,骨子里却有几分桀骜不驯,高傲得如同生长在悬崖最高处的花。危险而张扬。
虽然没有参与她毕业以后那几年律政佳人的传奇经历。可沈巡不难想象她在职场上步步爬升,自信而飞扬的样子。
沈巡贪恋地盯着骆十佳的五官,他的手抚摸着骆十佳修得细细的眉毛,秀挺鼻梁,美丽的眼睛,以及吻过多次仍觉不够的嘴唇……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只饕餮猛兽,不知餍足。
原来人在感情里是这个样子,难怪他明知是错的,却依旧难以割舍。拖累了她这样久。
低头轻吻着骆十佳的额头,沈巡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瓷器。
她已经彻底昏睡,随意摆弄她,她也不会醒。两颗安眠药对于并不失眠的骆十佳来说剂量已经很大了,沈巡看她目前的情况,有些担心。
想来那人既然能把药给他,就说明他已经咨询过了。沈巡这么想着,又开始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
得了通知,那人很快就进来了,大约一直在外等候。
走进环境一般的招待所,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但他没有说什么,身上始终保持着平时的气度。
沈巡低头把骆十佳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又给骆十佳穿好了衣服。他不断地在给自己找事情做,不住的找话头嘱咐着闫涵。
直到闫涵将已经昏睡过去的骆十佳从床上打横抱离。
看着骤然空掉的床铺,沈巡才突然感觉到了胸口剧烈的疼痛。疼到仿佛是有人拿着一把刀,硬生生将他的心脏剜走了。
“矿里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吧?”沈巡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低沉得如同地底下传来的:“那些人,也是你叫去的吧?”
闫涵抱着骆十佳,怕把她吵醒了,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沈巡字字听清。
“我只是希望你早些看清你的处境,你连她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沈巡没有说话,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中满是不甘却不得不承认的沙哑:“你说得对。”
“对她好点。”对着闫涵决然离开的背影,沈巡忍不住说着:“她这一辈子,都被我给误了。一定……要对她好点。”
“不用你提醒。”闫涵讽刺一笑:“只要她要,我有的,毫无保留;我没有的,倾尽所有。”
“嗯。”对于闫涵的承诺,沈巡毫不怀疑。他富可敌国,顺风顺水,确实有这样的能力。而这些,都是他沈巡做不到的事。
远远看着骆十佳一无所知熟睡的侧脸靠在闫涵胸怀,沈巡用力吞咽,只有这样,才能压住那些不该说出口的话,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听话的身体。
“别再让她回来了。”沈巡声音哽咽:“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