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王当政,当施之以仁,百姓为贵,君若不爱民,民何以忠君之事?”
“君王以仁政,百姓自归心,天下大同有望矣。”
方攸慷慨陈词,阐述儒家仁政、爱民的思想,许多儒士更是轰然叫好,出言附和。
待众人平静下来,方攸再次说道:“荀子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方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朝无诤臣,则不知过也;国无达士,则不闻善也。”
“吾辈儒士,当忠君爱国,倡导孝义。然而,若道与忠有冲突,义与孝有矛盾,我们虽然推崇忠孝,却更爱真理!”
听到这里,陈旭却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盯着方攸。方攸的一句话,让陈旭想起了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
当亚里士多德,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哲学体系,否定了许多他老师的观点以后,很多人都对亚里士多德指指点点。
亚里士多德却是坦坦荡荡,对着众人说道:“我爱我的老师,但我更爱真理。”
这一句话,虽然与方攸之言有所不同,其中意思却是一样。
本来依照后世的影响,陈旭觉得儒家思想乃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这种极其霸道的集权思想,完全是腐化民智,是君王统治百姓的畸形产物。
可今日方攸的一番话,却让陈旭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无论是孟子‘民为贵’的思想,还是荀子‘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这种追求真理,追求义的思想,都绝对值得人敬佩。
“如此开明的思想,真的是被许多后人所诟病的儒家么?”
这一刻,陈旭有些迷茫了。
如果儒家思想,真是按照方攸所言这般,那么这种思想绝对是华夏民族的精粹,而不是什么糟粕。
其实陈旭有所不知,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种说法,完全是后世之人曲解儒家思想罢了。
这些话,根本没有出现在儒家理论之内,而是由孔子的一番言论演变而成。
原文乃是: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乍一看来,这句话也的确是要求臣子忠于君主,然而前提却是君主以礼待臣子。
孔子把‘君使臣以礼’放在最前面,言下之意也就是:君若使臣不以礼,则臣事君不以忠。
君臣之道乃相辅相成,不可能是臣子单方面付出忠诚,而君王却没有给臣子应有的尊重。
不仅是孔子,孟子也有这种思想。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以上的那句话,正是出自孟子之口。
事实上,汉代名士以及武将,几乎也都秉承了这种思想,这种精神也一直在汉代蔓延。
如果君主厚待臣子,而臣子却背叛君主的话,此人必会遭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与之相反,如果君主寡待臣子,臣子为此转投他人,却根本没有人会说些什么,反而会称赞此人有眼光。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也就是这个道理。
许多臣子,也会因为君主的知遇之恩,而献上自己所有,就如同诸葛亮、郭嘉那般,死而无憾。
不得不说,汉代的一切一切,都没有摆脱儒家思想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很多都是正面的。
哪怕来自于后世的陈旭,接触到这种思想以后,也会感觉震撼与折服。
可是孔孟的思想,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停被人改变。
到了汉武帝独尊儒术以后,董仲舒就在孔子的思想上,做了些许改变: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
董仲舒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稳固皇权。
饶是如此,也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是在道德上约束臣子。
董仲舒的说法: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
另一种说法乃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后面一种说法,完全是歪曲了儒家学说,遍观儒学经典,都查不到有过这句话。
当然,陈旭对于儒家学说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只不过方攸所阐述的儒家思想,却让陈旭感觉耳目一新。
也让陈旭本人,对于儒家有了更为客观的认识。
深吸了一口气,陈旭转头对司马朗说道:“今日听闻仲籍先生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
仲籍乃是方攸表字,陈旭口中的仲籍先生,自然就是论战台上的方攸了。
司马朗亦是正色道:“仲籍在儒学上的造诣,也算得上是非常之高了,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言论,亦难能可贵。”
说到这里,司马朗看了陈旭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陈旭看出司马朗有话要说,当即道:“伯达有话但说无妨。”
司马朗沉吟半晌,却是说道:“我观主公往日举动,好似对于儒家并不十分推崇,其实儒家许多思想,都乃世间精粹。”
陈旭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以前是我太过偏激了,儒家既有精粹,关中自然要使用此法。”
“只不过,相比起一家独大,我更愿百家争鸣,思想碰撞。”
“不然的话,当一种思想统治一个国度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思想总有僵化、变质的时候。”
“唯有不停竞争,各种思想才能更加完善,儒家虽好,却不能一家独大。”
司马朗张了张嘴巴,可是看到陈旭脸上的坚定之色,却也没有继续开口。
而此时,方攸的言论已经进入了高潮。
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主公若尊崇儒家,推广仁政,使得百姓归心,则天下必定!”
“采!”
稷下酒肆里面,许多儒士情绪激昂,站起身来大声叫好,很多人甚至袒胸露乳,尽显狂士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