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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兖州(2 / 2)

“青军”所以得名,是因为皆戴青色的头巾,按理说,这支“毛葫芦军”即便保持了以前的习惯,也应该是头裹青巾才对。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位带军将领颇通诗书,很相信五德之说。红巾,象征火;青色,代表木。木头碰见火,只能会让火越烧越旺。故此,改了青色,换作黑色。黑色,代表水。一方面象征水火不相容,与红巾势不两立;一方面也是讨个口彩,要想灭火,只有用水。也不知是否真的这个原因,反正自从换了黑色头巾、黑色大旗后,“毛葫芦军”还真的就是所向披靡,几无一败。

久而久之,这黑色也就成了“毛葫芦军”独有的特征。想沙场交战,一边是红如燎原之火,一边是黑如滚滚之水。场景确实令人热血沸腾。

贺宗哲在城头巡查。

“毛葫芦军”毕竟地方义军转来,虽然战功彪炳,但是军纪上并不很严明。城头戍卫的士卒们很多都是站立得松松垮垮,有的把枪矛夹在胳膊里,懒洋洋倚墙而立;有的索性就坐在垛口内,三五成群,聊天喧闹。

此时看见贺宗哲过来,有站起来的,也有没起来的。但不管起来,或者不起来,和贺宗哲说话却都是很亲热。

贺宗哲治军,很有李广之风,其实他对部下们的要求也并不严厉,甚是宽松。李广治军,士卒乐为所用。贺宗哲治军,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连过了几个垛口,看见熟悉的人,遇到踏实肯干的,贺宗哲或者抚慰几句;而若是碰见无赖脸厚的,或者干脆就一脚踹过去,笑骂几声。

凡他走过处,与士卒打成一片。

有士卒胆大的,远远地高声询问,叫道:“将军!宁阳那边儿打的热火朝天,快成乱麻了。听,……,又是火炮响,应该是贼军又开始了攻击。听说这回带人来打咱们的是杨万虎,有名勇将。咱们什么时候去救?”

贺宗哲不答反问,笑道:“杨万虎虽是贼,不得不说,是条好汉子。怎么?王三癞子,你这有名的虎大胆,碰见万虎,就软蔫了?怕了不成?”

“呸!将军说什么都好,却少来激将。咱自从军以来,杀的人何止百数!”那人抽出钢刀,弹了一弹,“瞧见没?就这把刀,砍过的贼子脑袋真也是数都不数清!别说甚么万虎,就是来个十万虎,照杀不误!”

他话音未落,周围一片嘘声。有人喊道:“王三癞子,将军说你虎大胆,你就可真成虎大胆了?”捏起嗓子,学他说话声音,“‘瞧见没,就这把刀,砍过的贼子脑袋真也是数都数不清’,俺呸!你数不清,俺来帮你数清。上一阵,你砍了两个人;上上一阵,你砍了一个半。……。”

有人凑趣,问道:“怎么还有一个半?”

“一刀下去,没把贼人的脑袋砍掉,中了兜鍪,反弹回来,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抹了。杀了个贼子,险些丢掉半条自己的命,不就是一个半么?”

城头上笑声一片。王三癞子羞恼成怒,有心上去扭打,到底当着贺宗哲的面,军纪再松,也不能作此勾当,无奈忍气吞声,反击说道:“刘瘸子,再怎么说,老子就算砍了一个半,也比你****的一条半腿要强得多!”

刘瘸子瘸了条腿,所以王三癞子说他一条半腿。刘瘸子却也不恼,哈哈一笑,说道:“一条半腿怎么了?一样上阵杀贼。倒是你,王三癞子,下回吹嘘,记得先把你的癞子头给治好喽,然后再吹吧。”

贺宗哲放声大笑,与士卒们说了会儿话,引人穿行而过。兖州是大城,城头的面积不小,内侧皆有棚子,是平时用来供将校、戍卒休息的地方。巡查多时,贺宗哲与左右随从转入一处棚中,稍作休息。

透过棚门,可见蓝天白云,极目看去,隐约能见到宁阳城墙。

青天白日之下,光线的能见度甚好。贺宗哲凝神遥望,瞧见几片黑烟,从宁阳的方向直直升起;侧耳细听,有炮火轰鸣之声远远传来。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水碗,里边都是凉水,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嗝,走回棚内坐处,招呼诸人都坐下来,问道:“宁阳军情如何?”

“杨万虎攻城不止,两日内接连发起了四次攻势。宁阳三次遣人告急,说西边的城墙已有多处坍塌。将军,我军如果还是不救,城怕就要破了。”

“派去晋冀的信使,到了临汾没有?”

“计算路程,还得至少两天。一来一回,没个三四天不成。”

边儿上一人插口,说道:“就算四天能回,大帅在冀宁路正与孛罗对垒,想要等大帅腾出手来,派遣援军赶来,以末将推算,少说还得十天半月。”

“莫说十天半月,只要我军能坚守住兖州不动,不中红贼的计策,便是援军再过一个月才能来,也没有关系!”

“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将军,现在咱们还能将城中的士卒瞒住,若是等到宁阳城破,这怕是就瞒不住了!”

“毛葫芦军”是地方义军转过来的,全军上下都是南阳、邓州人,和早先海东的陈猱头部有些相像,大部分的士卒彼此都认识,很多还都带着亲戚。宁阳城被围,兖州府的戍卒岂会不着急?之所以到现在贺宗哲还能按兵不动,而兖州戍卒似乎也是没把宁阳被围当回事,却是全因为他在军报上动了手脚。宁阳告急求援的军报,悉数皆被他压下了。并且,他告诉兖州戍卒:海东虽遣出了杨万虎来攻城,军马却只有两三千人,其真实目的不在围城,而是诱使其军出城,所以,宁阳城半点危险没有。

泰安所以会定下围宁阳、以诱兖州军马驰援的计策,就是看在“毛葫芦军”在团结方面十分出色的缘故上,只要其军一部陷入危险,主力肯定不会弃之不顾。但是,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上墙梯。这一招,却被在贺宗哲看透其计谋之后,不动声色地就用“隐瞒军情”给化解掉了。

“能瞒住一时就是一时。就算是到了隐瞒不下去的时候,这城,也坚决不能出。我城中守军只不过数千人,济宁路全路也才一万多的军马。小邓既来犯我,定然是早已准备充足。拿我军这万余人出来与他野战,绝非对手!是为‘以我之短,对敌之长’。当下之计,只有固守城池一策。”

有人赞同,说道:“兖州大城,正当要道。古人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我军现在所处的环境。只要咱们能稳守兖州不失,等大帅反应过来,别说小邓数万人马,即使倾海东全力而来,也是难得寸功。”

“小邓为人,阴险毒辣。关保将军、郭云将军一时大意,为其所擒。大帅虽然多次增加赎金数额,他却总不肯松口同意把两位将军放回。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毫无诚意,摆明了用此来麻痹我军罢了。此等狡诈之敌,诸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宁阳危险的消息切记不可泄出。如若一旦泄露,为军中所知,必然群情鼎沸,济宁路的全局定会就将要不可收拾。”

“是!”

诸将接令。有一人忍不住,又旧话重提,问起说道:“将军,我军若一直按兵不动,小邓擅长用军,肯定会猜出是他的计策已被将军看破。到时候,杨万虎的佯攻肯定就会变成真攻。以宁阳小城,铁定难以阻挡。宁阳城池若破,消息是万难再隐瞒下去的。将军又打算怎么安抚三军?”

当士卒醒悟受骗,知道宁阳城破,那时候,就不但只是会“群情鼎沸”了,以“毛葫芦军”的剽悍作风来看,闹不好,搞哗变都是有可能的。贺宗哲却没当回事儿,微微一笑,说道:“请问诸位,何为军?何为卒?”

诸人大眼瞪小眼,不知他是何意思。

“本将自幼读书,兵法也读过不少。无数的先贤前哲,对军、卒的理解都大同小异,但是究其根本,也就是一句话而已。什么是军?军就是‘鞘’。什么是卒?卒就是‘刃’。掌军之人,掌的是什么?掌的就是‘鞘’!让‘刃’杀人,刃就得出鞘;不让‘刃’杀人,刃就不能出鞘!本将掌军多年,若是连这握住刀鞘的能耐都没有,又怎敢位居诸位之上?”

贺宗哲起身,按剑而立,目光炯炯,顾盼诸人,说道:“领军,是本将的责任,与你等无关。而至若该如何安抚军卒,也是本将之道,非你等该想。今,强敌压境。我军若想获胜,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上下齐力!该本将做的,本将去做;该你们做的,你们去做。如此,便就行了。”

如果邓舍这会儿在场,肯定会给他翘一个大拇指。用一番好像很有道理,实际云里雾里的语言,回答诸将的疑问。在坚定诸将信念的同时,更又不忘保持本人的神秘性。这真是提升威望、确定三军斗志的不二法宝。

再看守军诸将,果然皆是大声应诺,人人现出果决坚定的神色。

海东初战,就遇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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