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出于避嫌的原因,司法厅工作组将海州监狱作为巡视工作的最后一站,这让雷烈之非常焦心——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更让他郁闷的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据说,几个监狱的政委和董事长也都在激烈竞争组长的宝座,而他们作为现职正处级领导,具有雷烈之无可竞争的先天优势。
雷烈之的心逐渐冷却了下来,开始谋划“曲线救国”——争取第二甚至第三,再慢慢熬过来。
如果是在十几年前,他绝对不会这样屈就,但他已经熬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再多熬几年了。
在海州监狱领导班子望穿秋水的等待中,工作组终于还是来了。
当晚的接风宴上,雷烈之还没开始发动攻势,工作组的几位领导却已经表达出对他的极大兴趣。几位领导轮番上前与雷烈之对酒,让雷烈之受宠若惊,也让现场的其他人目瞪口呆。
送工作组领导去宾馆就寝回来的路上,监狱长特地让雷烈之与他同车。车上,监狱长说道:“老雷啊,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雷烈之已经猜出了**分,虽然还不清楚缘由,但他很乐意做实这个消息,以增加自己的胜算,就借着酒劲打着哈哈:“还不都是监狱长您帮的忙嘛。”
监狱长笑道:“你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你既然能找到他帮你说话,怎么还拖到这么晚?”
雷烈之的心里陡然一惊,酒顿时醒了一大半,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是一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绝没有找过也不可能有一个能让司法厅工作组言听计从并让监狱长艳羡不已的高层朋友,但监狱长的这句话也等于是把他猜测了**分的消息予以做实,雷烈之的心中有了底气,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这是官场中的一条重要红线。
雷烈之一脸真诚地说道:“监狱长,在家靠父母、出门靠领导,这些年,如果不是在你的教育培养下,现在就是给我这个机会,我也干不了。虽然有时候我的工作您不满意,也朝我发发脾气,但却让我更快地成长,话说回来,这些年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多多担待。”
监狱长似乎也被雷烈之的话感动了:“如今这个世道,能像你这样理解我们这些当主要领导的人的良苦用心的,实在是不多了啊!不过,以后咱们可都是一般齐的弟兄啦,可得相帮相助啊!”
两个人在轻松愉悦的谈话氛围中,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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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之谢绝了监狱长安排司机送他回家的好意,自从妻子五年前去世后,他一直鳏居,今天这么晚,他也不打算回到百公里外海州城的家中,准备在宿舍里将就一晚。
深夜的微风带着这里特有的咸湿味道修复着雷烈之被酒精和烟草泡烂了的心肺,他贪婪地呼吸着,朦胧的醉眼看着远处昏黄的灯光下萦绕的飞蛾,像一小片灿烂的海市蜃楼。
雷烈之直到走近了,才看到路灯阴影下停着的一辆车。
这是一辆劳斯莱斯。
车身很宽很长,光滑的漆面将月光和灯光反射出流水般的丰腴光泽,像潜伏在阴影里的一只巨大的野兽,显示出强烈的危险信号。车头硕大的模仿雅典神殿立柱的进气格栅连同车头上的胜利女生雕像都被涂抹成亚光黑色,显示出车主人内敛低调的性格——这也是雷烈之没能发现这辆车的原因。而雷烈之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些东西上面,而是车身左侧大开的两扇车门。
在海州监狱出现这种级别的豪车,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海州监狱因为犯人劳务,经常要和社会上的一些大企业之间业务交流,各种各样的豪车也是屡见不鲜。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就有些不同寻常了,特别是这两扇似乎专为等他而开的车门,使得雷烈之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副驾驶座门大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下了车,来到雷烈之面前,他深深地鞠躬,再直起身子,伸出右臂指着车门的位置,非常礼貌地对雷烈之说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