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却让徐兰君很受用。
上官香婵一早便已经料到像徐兰君这样的老太太,年轻时候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若是在这样的老人精面前耍什么心思,只怕是一眼就被看透了。
但是这样的人唯有见惯了世态炎凉之后,才更加重视人本身的情感,或者说是更在意重情重义。
上官香婵不是傻子,在一早看透了这点以后,便拿捏好了徐兰君的软肋—重视权势嫡庶尊卑和情谊。
上官明月是她的姐姐,眼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老太太自然是会想方设法拉拢其为上官一族光宗耀祖;而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自己原就在他面前有几分得意,若是此时在表明情谊,自是更让老太太觉得自己是个可用之人,便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果不其然,徐兰君打量了她几分,神色淡淡道:“重情义是好,但也是怕是是非更多。”
上官香婵面上不动声色,再一次俯身道:“祖母心明神慧,不出门便洞悉一切。”
座上之人转过头去,言语中蕴着几分冷淡的讥讽,嗤道:“倒也不必我这个老婆子日日都盯着你们看,否则这一出出的戏唱下来,我这个年纪的身子可是看不了的。”
上官香婵缄默几分,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大理石地面,黑夜之中也显得黝黑锃亮,火苗跳跃在上面反射着微光。
膝盖因着一直据着礼还跪在地上,已经有着酸麻的胀痛,坚硬的大理石此刻也变得有些冰凉。
徐兰君抬了抬手,手腕上那通红如血的鸽子血红玉手镯便滑到手臂上,身畔的宁息便了然地起身。
她放下手,低垂眼睑看向上官香婵道:“你先起来罢!”
“多谢祖母。”上官香婵有些踉跄的起身,宁息便有眼色地扶了她一把,顺便取来一只八仙圆凳让她坐下。
上官香婵低低地谢过,就听见徐兰君道:“一直叫你跪着,你自己也不知声。”
上官香婵顺和地低着头,轻声道:“香婵不敢坏了规矩。”
徐兰君颔首一下,总算是满意了,才道:“既然你知道,那便说说这府中困扰你的是非都有什么?”
闻此,上官香婵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老祖之前摆明是因着上官丰不来请她回府而生气,所以自己方才一直隐忍,早晚等着她将怨气发泄完毕。眼下看来她是说够了,才转移了话题。
思忖间,上官香婵才低低道:“回祖母的话,一切皆是因为香婵太过愚钝,才会有这样的诸事烦恼。所以今晚漏液前来是想请祖母赐教。”
徐兰君在听到上官香婵的话之后蓦然发出一声冷笑,仿佛一根狭促的银针,突然刺向上官香婵,叫她脊背一阵刺痛。
“赐教?难得啊,还有人向我这个老婆子赐教。”徐兰君薄薄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将上面的皱纹纷纷折了起来,双眼之中却是笑意全无,她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官香婵道:“我在这别苑之中深居简出的,你来向我赐教,岂不是委屈你了?”
上官香婵一怔,旋及起身行礼一下道:“祖母虽然一直居住在城郊,但是您曾经独自一人抚育爹爹,如今虽然深居简出仍旧知晓府中上下事宜,由此可见您的能力实在是有许多只得香婵学习的地方。您现在不过就是不愿意多管而已,所以……”
“所以你便想到了来找我?”徐兰君接着上官香婵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便见到她点了点头,才道:“四个孙女当中,你的年纪最小,却不想看事情比那些人通透的多。还算是有出息。”
上官香婵闻言急忙谦虚道:“祖母谬赞了。香婵实在是因为苦于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才想请求祖母赐教。”
徐兰君听到这里,才收敛了一直以来冰凉的眼神,转首看向窗外,那漆黑的夜色下,唯见窗外两盏大红的灯笼,映照着她的侧面轮廓模糊不清,她的声音有些低哑道:“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极其看重自己的权势地位。而女子若是能在权势上助男人一臂之力,那么便盛宠不衰。”
她说话间蓦然回首,目光直盯盯如一道窜起的火苗,照的上官香婵面上一片明亮道:“亦如你娘,虽然没有什么掌家的本事,但是依旧腆居大夫人之位多年。”
这样尖锐的话仿佛一支利箭,毫不留情地戳进上官香婵的心中,她蓦然咬紧自己的下唇,贝齿逐渐用力,许久,才缓缓的,颓然一般地松开,面上一阵滚热褪去之后,才道:“是香婵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