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将折子直接给史官是个不错的提议。
史官并不仅仅只是会拿笔写字的书呆子,眼色凌厉懂得看时势也是他们的长处和必修之道。
看来,他与苏牧遮算准了,也赌对了。
大殿之上,天子震怒拍案而起,直指伏倒在地兵部侍郎和大理寺丞,怒不可遏:“倒卖私盐中饱私囊,私设刑狱至十余人不明不白惨死,还有一应罪名条条在列,你现在告诉朕……惶恐?”
原本抱臂上观的大理寺丞刘天一听皇上点名,来不及傻眼直接软在地上爬到殿中,惊惧辩驳:“皇上!微臣没有,更不知道史官手里的折子是从何而来啊……”。心里,却在想,弹劾北牧王的罪名,怎么反落到他们头上了?!
“你们当朕瞎了眼吗?!”
看着殿中一个个睁眼说瞎话的臣子,江封抬手拿过宫婢捧着茶盘里的茶盏,直接甩在苏柬脚边。茶水溅到他朝服的衣摆上,冒着丝丝热气。茶杯碎片飞溅,将他身后跪着的两人吓得更是一哆嗦,直呼“皇上息怒”。
看着脚边的碎茶杯,苏柬低垂的头越发低,让人看不清神色。不知的道,以为他身形紧绷顶着天子之怒是在强撑。
北牧邪站在苏柬右手边,却将他的反应看了个大概。皇帝那一杯茶,怕是在警告苏柬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多了,就是皇帝默许苏柬对他做的事却被史官半路杀出的折子给搞砸,所有人都知道,苏柬为皇帝卖命,归根究底苏柬让天子颜面下不来台,怎么说都有罪。
还不如现下的伏首默认,至少能让皇帝将这一出演完又得以保全徐林和刘天一命。
朝廷命官倒卖私盐和私设刑狱其实屡见不鲜,只是无人敢拿到殿中指名道姓。是以他二人算是惹到他北牧邪,不过二人罪不及死,顶多罚奉一年半载,中饱私囊所得尽数充公,或者停职待查……
而他要的,就是让苏柬吃瘪,让皇帝有所收敛。两方折子都意在敲警钟,只不过……敲响的是他北牧王府而已。
待大内侍卫将兵部侍郎与大理寺丞压下去之后,鸦雀无声的殿内只久久回荡着他二人的求饶声。
看着那红毯之上的一地碎片,江封靠在龙椅之上,眯眼静静望着北牧邪:“史官,可以说说你的折子是谁给你的了。”
史官出列,伏首不卑不亢,回道:“微臣不知。”顿了一下,又续道,“昨夜微臣正在整理以往的史记简册,待回神时,这折子便放在了书桌上,微臣比对过两位大人的印章,是以才敢拿出来呈与皇上定夺。”
听到这里,江封突然疑惑了一声,拿过苏柬弹劾北牧王的折子再次看了一遍印章,皱眉让旗木给史官,并说道:“你给朕认认,北牧王的私章可有印象?”
史官依言接过折子,却只看最后的印章。双肩当即一僵看了皇帝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北牧王,问道:“不知王爷可有将印章随身携带?”
北牧邪侧脸看了史官一眼,才道:“不曾。”看史官面露惑色,突然来了兴趣似的,从袖里拿出一纸信封递与他,续道,“不过本王昨晚拟了一份货品清单,正打算差人交由葛老爷子。”
看皇帝面有疑惑,才娓娓解释:“一个月后,还需再走一趟北漠,一应货品必须提前备好。”
江封了然。
史官听罢并未接过,只是拿眼询问皇帝。他是史官,官职可大可小,却怎么也大不过王爷,更不敢质疑王爷的事情。查看王爷私信,必须要本人或皇帝颔首才行。
江封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继而点头:“看看那也无妨。就让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好好学学,以免被人当枪使了尤不自知!”说到后面,他的言辞却又有些动气,旗木麻利的捧了一杯新茶递给他,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苏柬怕也是想明白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当即一撩朝服伏地,请罪:“皇上息怒,请皇上责罚。”
江封听着他的话,却是看向史官,问道:“如何?”
眼见皇上有了催促之意,史官一时纠结看向皇上,有些难为。正这时北牧邪拿过折子和货品清单仔细对照和聚光重叠,最后将不同之处只给史官。
史官恍然,直排脑门摇头叹道:“真是精妙且让人叹服的高仿术!”
江封听得云里雾里,对史官的豁然开朗又是叹服的模样更是一阵好奇,不由一声咳嗽瞪了一眼史官。史官当即请罪并表明,“皇上,经王爷提点,微臣可以肯定,苏相弹劾北牧王的折子是假的!”
假的?!
苏柬退了半步身形,惊愕的神色里全然是无法相信。半真;是他居然被苏小川给骗了却不知道,半假;弹劾北牧王非他所愿,是他老眼昏花被人利用……
江封颔首,早前因为听到有关邪儿的事,他一时也没稳好心神故而怕真是看错眼。刚再看了一眼,心下越发觉得哪里错了,只是一时说不上来。现下史官确认了他心里的想法,不由有些挫败。
苏柬于他就是他的心腹,北牧王反手一招力挫苏柬便是打了他一巴掌。着个中滋味,还真是说不清,却都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