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石壁一圈看下来隐隐觉得那是记录了那一时代关于她的一系列故事。
他们的视线无一不是注视那正中汉白玉棺床上的巨大棺椁,皆是摒了息,难道里面躺着的正是壁画中的女子么?
将目光停在壁画最后一幅,倏地一震,画中的女子一袭红嫁衣,仰头饮下一杯酒,眼泪划过面庞,溢出血的带笑唇角似悲痛又似彻然,那种世间再无令她留恋的决然令人震然。
她,是自杀的?
从连环壁画上知她所痴所恋,也知她与她的爱人之间有过怎样一段缠绵悱恻却不能并蒂白头的凄然结尾,阿不心头微微颤动,为这个绝决的女子感到惋惜。
“多情自古伤离别。”
素素自是将画中的故事看得明白,也因明白而更感慨痛心,温婉秀丽的脸带着几许暗淡,“她太傻了。”
阿不不置可否,沿着棺椁隔着一段距离打量,在看见棺椁后部那一纸撑开侧立的油伞时好奇咦了一声。
也不管平安愿不愿意,有些惴惴的拉过他壮胆,一点点靠近。
这是一把制作颇为精致的油纸伞,淡黄色湘妃竹制成的伞骨头,伞面微微泛黄,好像是有些年代的样子,整个伞面却没有一点缺损。
伞面的一角,用淡墨画着一幅画:远处几抹淡墨是空蒙的远山,笔意不错,真像是带雾微雨的样子。数枝丁香斜斜探出,深得疏影横斜的妙旨。而一双燕子在远山与近处的花枝之间飞过,让整幅画灵动不少。
画的旁边,题了一行小楷:丁香空结雨中愁。下面是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那里,因年代的久远而变成一种沉沉暗暗的红色:沉溪。
“沉溪,放弃一切,从今后你的身边只有一个我,敢不敢?”
耳边倏地响起一道质问逼迫般的女音,阿不大震着身体猛地一退。
“你怎么了?”
她就像魔怔了般对旁人的呼叫充耳不闻,紧拽着胸口,耳边依旧是挥不去的陌生声音,眼里迷蒙一片,似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有一连串的像电影回放般的闪现着于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片段。
“在下沉溪,京城人士,今日幸得姑娘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濛濛细雨中,那淡黄色湘妃竹的伞骨头被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轻轻执着,淡墨的江南烟雨伞面轻抬,随着女子微侧的脸恰恰停在似扬非扬的唇角,那梨涡中的一点红痣便张扬鲜明起来。
“泷烟,颜卿卿。”
这是初遇,他避雨石亭,她慷慨赠伞。
再遇,他已知晓她是巨贾之女。
他以道谢之由与她泛舟共话,才发现她不仅才华惊人更是与自己志趣相投,他们把茶畅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异方怪谈,惊奇的发现,除却了初遇的神秘,她展现给他的,竟是深不可测的内涵以及那世人不及的通透达然。
颜卿卿,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
她说,人贱自贱者,经商又如何?她从不以自己是商贾之后自轻。
她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终归尘土,及时行乐率性而为又如何?她不在意世俗陈规。
她说,皆道女子不如男,她偏要干一番男子干不了的事又如何?她甚至比一般男子更为努力。
她说了很多,他也听了很多,此中种种,他愈发的了解这个不肯随波逐流的女子,欣赏之余,心里愈发清晰的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走近她。
对于女子,沉溪的出现也是惊喜的。毕竟,世上能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愿意倾听自己想法的人,这难道不是令人欣喜的么?
心灵的交流灵魂的碰撞,遇到这般的男子,她亦是不曾想到的。
她开玩笑般打趣他:“你知道么,那日,我其实是想忍住不笑的。”
他看着女子梨涡中因笑而愈加鲜明妖娆的朱砂痣,惊艳之余亦笑着,“那你一定不知道,那日,我其实很不想那般狼狈的。”
或许,爱情这东西,便是时机一到就会发芽生根的植物吧,扎根心中,且会越长越盛。
命运的邂逅总是这样不期而至,这种无法预料,来不及抬手遮掩一下,倏忽而来了。
后来,他们私定终身。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封家书,他们面临分离。
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将二人影子拉的斜长。
“母亲卧病,父亲要我马上回去。”她语气微沉。
他压抑着心中苦痛“恩”了声,手,却紧紧箍着女子的。
“啊卿。”他轻唤了声,她抬头与他对视。
“等我,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好,下次再见,你会看到十里红妆。”
他的眸,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其中倒映着她微泛着泪光含笑的样子。
“你若不来,我定不等你。”
“此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