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丁二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看着你这样不情不愿,我其实很开心。但我若是不在了,无知无觉,开心与否根本不再重要。咱们丁家什么都好,只一样不好——向来以世家为傲,也因此格外尽力维护所谓世家的荣耀。在我看来,那十九座牌坊,其实不过是剥夺了十九个女子一生幸福换来的,根本是耻辱。冬儿,我不愿意让你重蹈那些人的覆辙。以你的家世品貌,就算新寡再嫁,也能觅得真心待你的夫君,我断不能看着你被他们关进守贞楼里,终身不见天日,只为换取一座冰冷无用的牌坊。”
丁家是三百年世家,前朝风气保守,寡居女子守贞终生,能换得皇上亲赐的贞洁牌坊一座。所以丁家门前长街上那十九座牌坊,着实风光无限,至今整个晋国境内,都再没有世家能与之匹敌。
丁家至今无人谈起若是丁二去后,燕冬归宿该当如何这样的话题。
毕竟儿子还在,讨论这些实在不吉利。
可是丁二却不能不未雨绸缪,如果他不在了,不论是父母还是旁人,要如何处置燕冬,他都再也插不上半句话。
“我会亲口与父母说清楚我的想法,并让他们答应下来。”他今日话说得有些多,已经觉得十分疲累,却还是硬撑着继续,“为防万一,我还会留下一封信给你用来证明,只是不要让旁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燕冬含着泪点了点头。
翌日,丁二与父母谈起此事。
因为儿子久病不愈,两老自然尽量满足他的愿望,丁二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磕绊都没有便达成一致。
事情来得太过容易,反而让人心生不安,父母离开后,丁二改了主意,将原本打算留给燕冬的信,夹在与京城朋友的来往信件中,投递了出去。
四月春风正暖,有孕三个月的孟珠已经平安度过了孕初时的各种不适,因为孩子太小,还未显怀,她除了能吃能睡,竟半点看不出怀孕的迹象来。
不过,不管是否是孕妇,吃得多睡得多,都难免会胖。胖在自己身上便罢,若是胖在腹中胎儿身上,生产时恐怕会有困难。所以孟珠身边成群经验丰富的婆子妈妈们,是断不许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吃海塞,再睡得昏天暗地的。
除了控制饮食外,还在胎儿坐稳后,日日督促孟珠到院子里走动。
今日燕驰飞休沐在家,便被孟珠抓住,要求陪她一起去院子里晒太阳。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性情越来越像个孩子似的娇妻,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缓缓前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兜了一圈回到长风堂,次间榻桌上已摆了从书房送过来的一沓信,燕驰飞随手翻开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孟珠要求加餐吃点心的撒娇:“腰都圆了一圈,还想吃?”
孟珠本以为燕驰飞比婆婆和那些仆妇们好攻克,不想他一句话砸下来,让她痛不欲生,泪流满面:“我,我,我不是胖了!腰围粗了,是因为孩子,孩子在长大呢!”
“嗯,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也知道腰已经粗了就好。”燕驰飞抽出其中一封信,塞在孟珠手上,“这个收好,以备以后不时之需。”
毫无城府的孟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问:“这是什么?谁的信?怎么还有一封未拆封的?”
“二姑父写来的。他身体状况很不好,所以请我们将来照看二姑。那封信是他留给二姑的。”
燕驰飞心情有些沉重,信上落款已经是一个月前,也不知丁二现在如何了。他信中意思,担心自己去世后父母强迫燕冬终身守贞,所以要燕驰飞暗中关照。
燕驰飞想了一想,叫来如霜,请她帮忙联络一位同门师妹,送到安阳丁家去陪伴燕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