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饭不干人事,”顾行歌低低地嗤笑一声,“真精辟。”转身在沙发上坐定,她从茶几底下摸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盖子,无声无息地灌下了大半瓶,、偌大的一个客厅静谧得惊人,这出乎意料的会面,虽然适时,可是仍然让人猝不及防。
“坐吧,把唐清远和前几天到这里的季默言一块叫来,咱们人就齐了。”顾行歌谁也没看,眉眼低垂着,露出一点讽刺似的笑意。那张好似没有经历过时间世事洗礼的脸,在这样的神色下显得分外好看,好看得有些不真实,几乎痴了。
先过来的是唐清远,这个对顾行歌有着异常的执念的男人他想了半辈子,念了半辈子,想到生无所恋,念到五脏六腑。可是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是不能给别人看见的,那些色彩强烈的感情越来越难以压抑,而回忆却是个笑话。唐清远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可是他无法控制,他也不愿意求助于那些医生。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谁都无法相信,谁都无法被求助。这就是法则。
“行歌……”他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就连盛洪都从来没有这样的仿佛脆弱和温柔里带着追悔,又混杂着说不出的疯狂的样子。
顾行歌突然抬起头盯着唐清远,眼神凌厉得让盛洪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就好像眼前的这两个人马上就要生死相搏一遭似的。这时候的顾行歌绝不是那天给他讲故事,那样平静中带着一点疲惫的样子,盛洪想,这眼神,就算说成是深仇大恨,也似乎不为过了。
“我希望你就事论事,唐清远,”顾行歌轻轻地,甚至是柔和地说,“既然顾逼着我出来,总缩在后边的不算个办法,可是你——”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我虽然答应过我母亲让你活着,你也别太挑战我的诚信度,那东西向来不怎么样。”
她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对仍然傻站着的三个人说:“都坐吧,别在这戳着了,盛洪,我说什么来着,把季默言一块叫过来。”
盛洪根本不理会她,他一偏头按住顾行歌又开了罐咖啡的手,轻巧地夺过来:“戒了还喝。”
唐清远的目光快把他烧穿了。
顾行歌扫了盛洪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任他把咖啡给拿走了,盛洪这才过去打电话:顾行歌看着男人开口:“唐清远,麻烦你在某些场合下,多多少少记得自己是个人,不要像条饿了几百年的狗,张嘴就要咬人行不行?”
唐清远呆了呆,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小心地坐在顾行歌对面,莫何甚至注意到,他只是坐了沙发的一个边缘,脊背挺得很直,向前微倾,好像想要急切地说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不敢说,怕一开口就是错。
莫何突然觉得这样的唐清远很可怜,好像不小心惹了主人生气的大型动物。
盛洪放下电话,也在一边坐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都觉得别扭。众人像是比着沉默,大厅里的挂钟一分一分地过去,那动静让人心烦不已,盛洪突然被一股无名火淹没,他一拍茶几,烟灰缸弹起来在原地晃了几圈又倒下,刚刚放下的半杯水彻底洒了出来,滴答得一地都是。
盛洪粗声粗气地说:“至于么?有什么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清楚了?姓唐的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行歌,到底怎么着,要杀要刮,你划出个道儿来!我以前就觉得你这方面磨磨叽叽地比一般姑娘还要姑娘,要不然专门招一帮……”他瞪了唐清远一眼,然后目光又从莫何身上划过,没说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顾行歌摊了摊手:“我没想怎么着,现在是有人逼着我要把过去那些破事儿做个了断,不是我。要不然唐清远你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让我看着你堵心,你上宇宙飞船找外星人去都行。”
“顾行歌!”盛洪火大了,“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说人话他这个以畜生当名的人听得懂么?”顾行歌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常,可是脸却白得很,盛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顾行歌下意识地一挣,对方却没有如他所想地松开,反而攥得更紧。手心里的温度传到她的皮肤上,很稳,有些烫。
顾行歌紧绷的肌肉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盛洪伸开手指,慢慢地顺着她的手腕展开上去,手心静静地贴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是无声的安慰。半晌,叹了口气,顾行歌才低低地说:“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些年兜兜转转不过一笔烂账,你毁了我那一段人生,现在因为我你被那个人视为眼中钉,扯平了。”
“扯平?”唐清远沉默地看着盛洪安抚顾行歌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种异样的平静:“扯不平,顾行歌,我这条贱命放在这里,要杀要打都由你,只要……”他停顿了一下,“也没什么只要。”
“要宰了你还不方便?”顾行歌笑了笑,“在某些方面,我还真不是什么守法公民。”她不理会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的盛洪,摆摆手,“没必要那么唧唧歪歪的,你别找我的麻烦,我留着你的命,这公平。其他的么,我看你不顺眼,出于个人意愿,估计一千年一万年以后,我看你也顺不了眼……都过去八百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也别老抓着不放了。唐清远,你不用拿我当苦主。”
唐清远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垂下目光。他的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地互相扭着,关节处泛出青白颜色。
顾行歌忽然叹了口气,补上了一句:“要让我跟你好好谈,也不是不可能……”
唐清远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