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希望什么,我离开,然后看着你被毁掉?”刘瑕反问他,沈钦无言以对,“亚当想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把我们分开,即使我没来找你,只要你心里依然抱持希望,依然没被彻底打倒,我就依然可能是他的目标——如果我就这么走掉,那么下半辈子都将活在‘因你康复而死’的恐惧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选择亲手把你干掉,这样至少还干脆一些。”
沈钦只能摊手苦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又露出了小狗狗被欺负后的可怜的表情,但随后便警醒地板起脸,似乎要和那个心里上还未彻底断奶独立的自己划清界限,刘瑕看得会心微笑——于是,沈钦的僵硬表情,又慢慢地融化在她的笑里。
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将刘瑕的脸拢在光晕里,沈钦的眸色,在凝睇间变得深浓,他慢慢地倾过来,轻轻握住刘瑕的手——
这个吻,轻柔又专注,就像是风中一段无言的对话,林间隔枝的凝视,分开的时候,沈钦的额头歇在她额前。
“我明白了,刘小姐,”他轻声说,“你真的、真的很爱我……虽然你的心好像还藏在迷雾里,但你的爱,我已经模模糊糊地有所感觉……”
“你可不可以再多爱我一点,让我感觉得再清楚一点……”他在刘瑕耳边轻吹一口气,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爱我爱得再用力一点……”
他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猫眼石,清亮亮闪着粼光,刘瑕退后了一点,望着沈钦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你以为这是在瘙痒吗?就快抓到了,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再用力一点,让我看看是不是这种感觉?”她敲了沈钦一眼,“白痴,先去吃饭再来亲我,你至少24小时没吃饭了,嘴里很苦,全是胃液的味道。”
“呸呸呸!”沈钦一下跳起来,在房间里奔来奔去,“啊啊,糟了,但我走得很匆忙,根本没带牙刷……”
冲到一半,他又有点低血糖,站在原地晕了一会,继续冲到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拆了一根新牙刷拼命漱口,口齿不清地问刘瑕,“窝酷得好饿哦,里有米有带早餐?”
“没有!”刘瑕没好气地说,“先回家……到家再做给你吃。”
她靠在门边,摆了个夸张的妖娆姿势,“还是,你想吃我啊y~”
沈钦刷牙的动作顿住,在镜子里进退两难地看着她,红潮忍不住泛起,再怎么克制都没用,他呸掉了泡沫,最快速度把牙刷完,“你你你你你你……又不是认真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谁说我不是认真的?”刘瑕笑了。
“那那那那……那我一会真吃了啊?”沈钦的羞涩看来不像是撒娇癖那么容易克服。
刘瑕耸耸肩,语调很轻慢,“你真的吃得到再说咯——啊!”
眼前一花,她已经被压在门上,沈钦把她下巴挑起,一吻再吻,缠绵缱绻,刘瑕被吻得晕晕沉沉,呼吸幅度越来越小——
“喂,你都已经饿得站不住,全部体重全压我身上,”她好气又好笑,“居然还不肯去吃饭吗?”
“不想下楼……”沈钦还挂在她肩上,轻啄她的唇瓣,一边亲一边呢喃抱怨,“一点也不想下楼……”
“走吧。”刘瑕硬拉他,“噢对了——我打了叶女士两巴掌,所以她现在的脸挺可观的,先和你打声招呼,免得一会吓到你。”
“……嗯。”沈钦的反应很平静,刘瑕怪异地看了他几眼:虽然沈钦最主要的心结,并非叶女士和沈鸿,但也不是说他就能对这两人冷眼相对,毫不在乎,只是问题较为次要,并且之前经过自我治愈而已。把自己和父母的不堪切割开来,接受父母的脆弱,其实是成人式的一体两面,在沈钦真的成熟起来之前,叶女士注定都会是那个一碰就龇牙咧嘴的旧牙疼。、
“这是不是你们在安迪事件后第一次见面?”她先以问题铺垫,为他做准备。
“嗯,安迪自杀后,她大概意识到安迪在fbi是干嘛的,还有他的学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所以直接逃回欧洲去了。”沈钦说,他收拾好皱巴巴的t恤,深吸一口气,和刘瑕对视一眼。“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真准备好了?”刘瑕问,伸出手给他。
沈钦的手是冰冷的,一捏都是汗,但他的答案和他的紧握一样,斩钉截铁,“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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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场面,并没有凌乱到太过难堪的地步,大约叶女士确认形势逼人强后就不再反抗,而沈三叔也乐得稍微给她点面子,当沈钦和刘瑕走进客厅的时候,她甚至还拿到了一部手机低头刷着,直到两人进来,沈三叔才未雨绸缪地示意两个手下把她的肩膀按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呵呵笑,做慈爱状,“你都不知道你爷爷有多担心你,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
沈钦不理他打圆场的意图,直勾勾望向叶女士,他的眼神复杂难言,憎恨中夹杂着轻蔑,叶女士在这样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少许痛苦,她开始不断摇头,“钦钦,你听妈妈说,真的,都说了多少遍了……妈妈真的不是有意——”
沈钦低下头看着脚尖,摇摇头。
“这是你最后一次影响我的生活了。”他轻声说——随后又大声地重复一遍。“这是你最后一次影响我的生活了,母亲。”
叶女士猛地住嘴,脸色变得苍白,她惴惴不安地望着儿子,似乎不敢相信他的暗示,“钦钦,你——你不是这个意思——”
沈钦的语气很平静,他抬起头,重新恢复了视线接触,“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我……你……”叶女士慌乱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沈钦的声音盖过了她的,他直勾勾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僵硬的笑意,“用我的方式,我的标准,我有很多很多证据,可以让我做到这一点。下次,再想来找我,你最好先想想杀人罪一般都判几年。”
打手们见惯场面,眼观鼻鼻观心,耳朵自动合拢成贝壳,沈三叔看来看去,一双眼贼兮兮的,似在探究个中因由,叶女士双唇颤抖,眼神在儿子脸上飞快巡梭,似在寻找最后一丝希望,沈钦转身牵起刘瑕,脚步稳实,向门外走去,刘瑕走了几步,回头挑眉浅笑,望向叶女士的双眼,满满都是戏谑与胜利者的优越。
这优越,是叶女士肩上最后一根稻草,她眼里似乎有什么崩断了,低沉的笑声,从微开唇中骤然传出。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笑声惹来沈三叔同情的一瞥,但这同情当不了什么事,他歉意地对叶女士点点头,照旧打个手势,让手下把她压牢,免得被她挣脱,又闹出什么不雅。
“老三,急什么?这就往长孙媳那边靠了?”
但叶女士反而不挣扎了,她悠闲地往后一靠,重新端出了自己的贵妇架子,虽然这架子,因为青肿的双颊而显得有些滑稽——但那份尖酸内蕴的感觉还是货真价实。“还没结婚呢,你就那么笃定,她能成功嫁进沈家?”
沈三叔嘿嘿傻笑,摸摸后脑勺,任人评说,狗腿的肢体语言仍是不变,叶女士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不错,奖学金、杀人犯,这种种因素,确实是未能难倒刘小姐,老爷子鬼迷心窍,还是坚持力挺她进门,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
门口三人的脚步,自觉不自觉都停了下来,沈钦遥遥回头看她,他在门口的光晕里,叶女士眯着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看到儿子脸上的什么表情,是预感到大难临头的央求,还是被摧毁之前的绝望。
如果是央求的话,她会回头吗?有那么一瞬间,也许叶女士自己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话仍是脱出了口。
“就算这些,老爷子都能不在乎,你觉得,他真能容许颍川科技的大小姐,那个给他大儿子亲手戴上绿帽的男人——他的女儿进门吗?”
刘瑕脸上的震惊,让这一切完全值回票价,在沈三叔惊天动地的‘什么?!’中,叶女士淡淡地笑了。
“这是你逼妈妈的,钦钦,”她又现出了那疲倦慈母的表情,很讲道理地说,“妈妈本来是不想讲的,她再不好,也是你难得喜欢的人……撒谎不好,可妈妈还是想帮你兜着,谁让我是你妈呢?——刘小姐,你当钦钦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你当,你是钦钦的救世主,你已经把钦钦握在手心了吗?”
“那,钦钦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开始,他为什么会关注你呢?”
那一位的无所不知,其实也的确令叶女士思之颤栗,但她把一切隐去,只留下纡尊降贵的微笑,仿佛这秘密,果然从一开始就存在她心里。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一长段时间,你们是继兄妹的关系,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由始至终,都关注着你呢?”
说太多话了,她有些眩晕,难以聚焦分辨刘瑕和儿子的表情,但没关系,她看得见儿子的手——紧紧地牵着刘瑕的,挽留的姿态,不肯被挣脱,但——到底,最终,一根一根的,还是被掰扯了下来,刘瑕把双手背到身后,见过这女孩两次,两次她都淡然得可恶,微笑蚀刻在脸上,仿佛所有偷拍照片的简单重复,说真的,刘瑕好像永远都只有那么唯一一号表情,唯一一朵不变的笑,即使在她掌掴她时都还习惯性酝酿在唇角,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想哭的表情。
她往后退,往后退,沈钦追出去牵她的手,但被她搡得跌坐在地,虚弱得居然爬不起身,叶女士透过窗子,遥遥望着刘瑕快速离去的背影——她的身形突然塌下,似乎是被自己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失去所有优雅美感,狼狈的挣扎,老半天爬不起来。
她的视线又回到门口的儿子身上,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似有声音在叶女士耳边响起,她来回看看,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过于迟钝,现在才听到肉.体触地的动静。
她听到的,是精神世界垮塌的声音。
模糊的悔意泛起,但很快被疑惑冲淡,她稍微扭扭身子,挣开已松开的掌握,拿起临时借用的手机。
【和你说的一样,这消息让他们都崩溃了,尤其是刘瑕。】
【她走了,看起来,不会回来了】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