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之前,她也做过一个梦,梦到荆都好大的火,似腾空巨龙一样咆哮而至,那艳丽的天空像是用鲜血染红的一样,她看见万人敬仰的长宁王和王妃,她的爹爹和娘亲,站在那大火面前,双双携手对她淡然一笑。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义无反顾的走进那顷刻就能将人灼烧的灰飞烟灭的大火之中。
那一夜,她自梦中惊醒之后便就再也无眠,躺在照顾她的老嬷嬷怀里,乌黑浓雾似的眼睛睁了一夜,眼里的水分都好像被梦中的那场大火灼干了一样。
她轻轻在嘴里呢喃,“嬷嬷,好可怕。”
身后的老嬷嬷抱着她轻轻摇着,说,“蕊儿不怕,蕊儿是咱们的长公主,蕊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蕊儿不能怕···”
噩梦成了现实,那场大火烧红了荆都的半边天,因为作为柴火的,是赫然长宁王府邸和长宁王府里的五百多副尸骨,这样庞大的火源,照亮了荆都一天一夜才缓缓熄灭。
帝王轻抚龙椅,泪垂双颊,悲伤沉痛:“天亡我大荆人才!”
留下的眼泪,有几分是悲伤,有几分是感怀,又有几分是暗自欢喜?
五子戴孝,为英年早逝的叔父潸然泪下,为还未出落成亭亭少女的小表妹深表怜惜。
一堆灰烬的长宁王府前,帝王立了牌坊,亲自提笔,追封为英灵王。
李昭蕊在那一场梦里,深深的知道了自己不能为世人所知道的秘密。而半年在煜王地牢的那场梦,至今,还能在她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门后面的那一个人,黑色披风裹着身子,半年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一些,黑色曼陀罗披风里面是矜贵的紫金色长袍,比起以前那个对所有人都是衣服臭脸,像是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贵眼的黑老四比起来,更加的深沉的一些。
如果说以前他是一个冷面的跋扈皇子,现在,李昭蕊看到的,是一个城府深沉的金贵冷面王爷。
自从她见了楚玄舒之后,她才发觉,原来一个人性格的冷淡也可以分成这么多种。这些环绕在她身边与她有过节没有结果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冰冷的性格,有的浮现在表面,例如说四皇子泽王殿下,有的隐藏在心底,比如媚笑如丝,容颜动荆都的煜王殿下。有的是漫不经心不动声色的冷淡,比如说楚玄舒。有的是温和谦恭的冷淡,比如说外面那个一身青衣温和有加,礼仪到位的徐子然。
有的外表冷淡,内心一腔热火,有的外表谦和,心里却是若千年古谭,波澜不惊。
李昭蕊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考虑,她身子轻轻一福,双手搭在腰际,低头弯腿下去,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妾身李昭蕊见过泽王殿下。”
李懿泽浑身一震,良久,他握住门闩的手渐渐开始泛白,一如他看到那一方薄薄的纱绢上的八个字一样,杀身之恩,多谢款待。
“外面风大,长公主还是进去说话吧。”徐子然又是一个作揖,吐出的语言像一块千年寒冰被突然放在两人热气腾腾的心头一样,嗞嗞冒着白烟。
泽王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让开身子,伸平双手缓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生疏而又熟悉,那是他们大礼之时他没有做的动作,新郎邀请新娘入门。
李昭蕊又是一笑,他打算如何?两个人以前本来就不过是相互利用了关系,莫非,还要回到以前吗?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他可以,但是她不可以。
“妾身谢过泽王殿下。”轻轻地起了身子,侧身进了屋内,那只平伸在凛冽空气中的手,像是突然长出的一段故事,苍白而又多余。
李懿泽也不介意,收了双手负在身后,对屋内一直伏在地上的那人吩咐道:“出去吧。”
一身青绿相间的人抬起头来,正是一脸惶恐的齐夫人,她自从那天被楚玄舒出手吓到了之后,回到县衙就赶紧把所有大红色,朱红色的衣服丢掉了,现在连红色系的衣服就不敢再碰。
其实楚玄舒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那天齐夫人穿的一件血红色的披风实在太碍眼了,加上李昭蕊又是想寻事的人,所以才会有那番动作。
她一抬头,李昭蕊才仔细的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有些眼熟。
李懿泽见她的眼神停留在地上的人身上,也不在意,身子往屋内唯一的一张软塌上一靠,一双暗色黒釉的眸子就没有从李昭蕊的身上离开过。
这半年,这女子发生的怎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