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催着沈墨洲上床休息,自己却搬着凳子坐到长明灯面前,守着那盏灯。只要这盏灯熄灭,就意味着沈墨洲又离魂了。
她可不想再叫一次魂了!
这样一个弱女子守在床边,沈墨洲哪里睡得着。于是,她看灯,沈墨洲就看她;她回过头来看他,他便闭上眼睡觉。
这样熬到一更天,二十一终于有些扛不住了,哈欠连连,眼睛看着灯,眼皮子却一直在打架。沈墨洲看她的头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一样,终于把头低下,不动了。
“女先生?女先生?”沈墨洲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便起床,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把她放到床上,轻轻为她脱下鞋,替她盖上被子。沈墨洲看她沉静的睡容,从眉到眼,从鼻到唇,都透露着女子的娇柔。
为什么他一出生就衣食无忧?而她却漂泊在外呢?
若要说他感觉家里是个束缚,可是她不就诠释了没家的苦楚吗?他不羡慕她,反而心疼她。沈墨洲想,他不会逃离自己的家了,他最终一定会回家的,他只是需要一点离开家的时间,和自己独处,学会思念而已。
沈墨洲动作轻缓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之中,却无意中看到她手心的那道伤痕。伤口上的痂还是新的,一看就是受伤没多久的。他微微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伸手为二十一理了理脸上的碎发,本来想为她摘下帽子,但最终还是作罢,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凳子上。环顾这昏暗的房内,此刻各种影子,都随着灯光在颤抖,晦暗之中的景色,极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惧。
沈墨洲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阴婚时,那些黑衣人的咧开嘴角的笑容。
他皱起了眉头,收回逡巡的目光,扭头看面前的长明灯。
灯还亮得很,看了一会儿,他觉得眼睛有些花,打了个呵欠,又觉得鼻腔里面有些痒。他眯起眼睛,揉了揉鼻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阿嚏!”一个喷嚏对着面前打了出去。
沈墨洲顿时眼前一黑!长明灯居然就这样被他一个喷嚏给吹熄了。(对不起各位,原谅我笑了……)
他心中咯噔一响,脑子一滞,身体和灵魂深处记忆着的恐惧,忽然就涌了出来。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后脑门,让他浑身一抖,整个人就往后倾倒而去。他的目光,也随之往漆黑的头顶看去,一个血红的绣球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缓缓地从他头顶掠过。
他清晰地感觉到恐惧开始在他心中萌芽,就在这时,一道熊熊火光,猛地划破黑暗,带着他回到现实中。
二十一已经从床上翻身而起,甩出一道符再次点燃了长明灯。
她有些慌乱地跪下身来,去扶地上的沈墨洲。“你没事吧?”
因为用力有些猛,二十一险些摔趴在地上,沈墨洲顺势拥住了她。
二十一身子一僵,最终还是没有挣扎。她听见耳边沈墨洲有些颤抖的呼吸声清晰传来,感觉到他胸前剧烈地心跳声,脸顿时烧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伸出手,也轻轻地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二十一轻声安抚他。“我第一次见鬼的时候,我吓得一个月都不敢见黑,师父每晚都点一屋子蜡烛哄我睡觉。你只需要像在杭州、在胡县令家时那样,就行了。”
沈墨洲一呼一吸,让二十一在他胸前起伏。“女先生……”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女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不是有人陪着一起面对,就能克服这些恐惧的吧!
二十一沉默了一会儿。她支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怕?”
“我……”沈墨洲被她看得喉头发紧,没办法思考。
二十一用食指戳住他的额心,缓缓地说道:“你都见到鬼了,你又何必怕?死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恐惧只是本能而已。”
二十一慢慢地直起身子来,沈墨洲愣愣地看着她,像对她着了魔一样,跟着坐起来。
二十一轻轻拨开沈墨洲抱着的双臂,扶起他,道:“起来吧,早些休息,等过了今晚,我明天给你把阴眼封上。”
她为他拂去身后尘土,又顺手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
“女先生。”他拉住她的手,道:“不用了。”
二十一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不用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这样挺好的。”
“哦。”二十一也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了,补充道:“不收钱呢!”
沈墨洲被她逗笑,一边摇头一边躺上床。他从床里边翻出一张薄毯,递给她,道:“天冷,盖上,委屈你了。”
二十一道了声谢,将毯子裹上身。沈墨洲这才安心,闭上眼。末了,他忽然又睁开眼,问道:“女先生……”
“嗯?”
“‘怨女阴胎’是什么意思?”
“什么‘怨女阴胎’?”二十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