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缪萦突然恨死了他这副不置可否的嘴脸,意气一上来,几乎想也不想的冲出口腔:
“难道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秦侯吗?”
话甫出口,便已懊恼的要死。尤其是看到男人陡然斜瞥过来的眼神,那如沁着凉气的温度,令她莫名的心慌与意乱,连青葱似的指尖,都不由的狠狠掐进了滑腻掌心,却不自觉。
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吐出这么自作孽、不可活的一句话啊?他该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夏侯缪萦不由紧张兮兮的望住眼前那面容阴晴不定的男子。
赫连煊却已敛尽了寒眸中的一切情绪,空气里,似有诡异的沉默,一恍即逝。
就当夏侯缪萦以为自己要在这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不得善终的时候,却听对面的男子,凉薄一笑,清冽嗓音,如同刚刚自无边的地府里滚过一遭般,带出些叫人不寒而栗的阴郁与冷戾: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犹如一记千斤巨石,轰然从天而降,砸到夏侯缪萦的心底,掀起的震荡,惊涛骇浪一般,从脚趾直冲头顶,完全将她笼罩在了里面,忘了该如何反应。
半响,方才找回丁点的思绪,支支吾吾的问出了疑虑:
“怎么会?你父王他知道?那他怎么还允许你们这样做?”
是啊,正常的人,怎么能够忍受每天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而且还是自己至亲的两个儿子?夏侯缪萦不能理解。
女子澄澈透亮的一双明眸,此时此刻,聚满了疑惑与不解,就像是无意间闯入一间黑屋子的幼童,陌生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出口,看不清前路,茫然而无措。
这样的纯净,似能照透人心底一切不见天日的污秽肮脏,让它们再也无所遁形的暴露在阳光之下,却又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拉扯进这样的世界里,看着她如一张最上好的宣纸一般,一点一点的被染污、被划损,泼了墨、缺了角,再也难以修补,这样的滋味,一定会很美妙吧?
瞳色一深,赫连煊如墨眼底,越发沉的似一汪没有尽头的深渊。未到底,你永远都知道,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风暴。
夏侯缪萦听见他冷冽的似淬了寒冰一样的嗓音,幽然划破满室静谧,如旧唱片,带着股不知名的凉意,响彻入耳:
“不过是因为,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才会知道而已……”
这样拗口而隐晦的一句话,夏侯缪萦却突然听明白了,心口处,不由重重一跳,一沉。他的意思是,那秦侯赫连武宸之所以容许两个儿子的窥探与监视,不是因为他们有这个本事,而本就是他打算告诉他们的东西……换句话说,如果那些他不想被他们得知的事情,他们绝对无从知晓,哪怕是在整个王宫里,遍插了眼线,同样也不行……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静静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夏侯缪萦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为什么?”
在该刹那,夏侯缪萦真的想不通这一切的缘由,究竟是为着什么?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处心积虑,这样的尔虞我诈……这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吗?”
落在赫连煊身上的定定视线,浮光闪烁不定,像是搅乱了一池涟漪的春水,波纹荡漾,连绵不绝。
夏侯缪萦看不透他嘴角噙着的淡淡嘲讽笑意,更望不穿他冷毅朗俊的脸容上凝住的喜怒哀乐,面前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像是带着那张银白的面具,从来没有摘下过,掩盖着他心底一切最真实的表情。
夏侯缪萦却突然了然。
“人家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活泼泼的嗓音,似挂在檐下的碎玉风铃,徐徐吹拂,撞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悠悠回荡在偌大的车厢里:
“先前我还不信,但现在看到王爷你们,倒是由不得我不信了……多么有意思,不是吗?”
凉凉一笑,夏侯缪萦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与嘲笑,但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不知究竟在懊恼些什么,只令她莫名的烦躁。
赫连煊凉凉望住她,薄唇如削,勾起的一抹邪肆笑意,倒似比她还要冷几分。
“最是无情帝王家?”
男人残魅语声,清冽的重复着这七个字,如同听到了一个绝大的笑话般,曼声开口道:
“这句话若是用在本王的父亲身上,端看他是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