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听到这把声音,岑立夏几乎本能的就将手里的空碗,藏到了背后,同时,一张娇俏的小脸,立马攒开一抹如花的笑靥,极尽灿烂的望向那突然出现的男子……呃,那副眼巴巴的讨好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一只自知犯错的小狗一般……转角处,一袭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男子,正翩翩向她走来。那样毓秀挺拔的身姿,那样俊朗飘逸的脸容,活似九天之上的被贬谪凡尘的神祗一般,叫人望的一颗心,都不由的砰砰乱跳。
岑立夏一张冻的红彤彤的小脸上,堆开的明媚笑意,也就越发深了些。
身畔服侍的大大小小的宫女和太监,已经纷纷俯身请安起来。
眼见着那好看的不像话的男子,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岑立夏十分没出息的就想往后退,无奈背后早已经抵着那汉白玉砌成的栏杆了,再没有后退的余地,况且,在她与冰冷的石头中间,尚隔着个棱角分明的药碗,简直分分钟硌的她后腰一阵生疼。
“再往后退……”
玉树临风般的男子,堪堪停在她的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看起来没有再迫近的打算,只是,那一双落在她身上的,浅灰的近乎透明的眸子,却有太过明显的好整以暇,望着她,就像一只傲娇的暹罗猫望着即将扑在他爪牙下的老鼠一般。
而那从他一张菲薄的唇瓣里,吐出的粒粒字眼,更是优雅的可恶:
“夏儿你可就要翻进池塘里了……且不论这大冷的天,水中有多凉……”
男人瞥了一眼面色微变的女子,牵扯在唇畔的性感笑意,又深了深,“何况,本侯还记得,夏儿你刚才可是说,这塘子里的锦鲤饿的紧呢,难不成你还打算善解人意的贡献出自己,给它们作饵?”
岑立夏一边强撑着脸上无辜的笑靥,一边暗自埋怨自己,怎么从前,就没有看出这个男人分明像一只老狐狸呢?
不对,这司徒锐,根本就是一只老狐狸。
恶狠狠的暗地里给他定罪的时候,岑立夏面上也没闲着,呵呵干笑两声,却是忙不跌的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你不是说,今日上朝,会有很多政事需要处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在岑立夏的喉咙里飘忽着,就立马被一声细细的轻呼所取代。
岑立夏甚至都没有看清,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她就已经被突然靠近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这样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还真是叫人一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但望望周遭一片整齐划一的,比她垂得还低的脑袋,岑立夏总算是觉得心理平衡了些。
就听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因为本侯怕自己一时不看着自己的爱妃,她又会不听话的……果然……”
那语声一顿,然后缓缓续道的“果然”两个字,直叫岑立夏一颗心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哪有?”
岑立夏弱弱的抗议道。
“没有吗?”
男人低声反问着,听来却更像甜言蜜语一般,岑立夏还没有来得及放松警惕,就觉着手上一松,然后便见原本还好端端的攥在她手中的药碗,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转到了他的手上。
“那夏儿你可不可以告诉本侯,这碗里的药,去哪儿了?”
反手将已是一滴不剩的干净药碗倒了过来,司徒锐一双料峭的桃花眼,斜斜望住那被他松松圈在怀中的女子。
“呃,药,我喝了……”
牙关咬了三咬,岑立夏总算是让自己逼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是你喝了,还是池子里的鱼儿帮你喝了?”
男人悠悠的瞥了她一眼,“怎么本侯看着是后者?”
岑立夏没什么底气的一笑:
“你看错了……”
“为了证明本侯真的看错了……”
又是那种轻飘飘的眼神,司徒锐不慌不忙的将那凉薄唇瓣里含着的后半句字眼咬出来:
“本侯特意准备了一碗新的……”
随着他话音刚想起,那跟在他身后的尽职尽责的侍卫,就十分有眼力界,呸,应该是没眼力界的将同样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了他的面前——简直不能更凶残。
岑立夏露出种简直要被这股苦涩的药味熏晕的表情,抬起一双狗狗眼,可怜兮兮的问道:
“司徒锐,我不喝行不行?”
男人干净利落的摆出两个字来:
“不行。”
岑立夏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看起来都要哭了。
“为什么?”
继续垮着一张小脸,女子瞬间开启了求同情的模式:
“司徒锐,你不知道,这些药有多么的苦,又苦又涩,而且还不能加蜂蜜……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不用天天这么喝药的……”
她这厢苦口婆心的扮可怜加撒娇,对面的男人,却一副悠闲的模样,一张凉薄的唇瓣上,甚至还挂着抹兴味的笑意。
呃,那种好整以暇的神情,活像一只正在算计着什么的老狐狸。
岑立夏顿觉心中不祥的预感,坠了坠。原本准备好的一堆借口,在这一刹那,却像舌头打了结一样,噼里啪啦的一把嗓音,说到后来,却越来越弱,完全不知道还能念叨出些什么。
所以,司徒锐十分好心的接过了她的话头:
“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赶快将药喝了……”
岑立夏还想做垂死挣扎。
却见司徒锐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英挺的眉目,斜斜一挑,一把邪魅而性感的嗓音,就这样从他微启的唇瓣里荡出来:
“或者,夏儿你更喜欢本侯像上次一样……亲口喂你服药?”
岑立夏听着那被他咬的极之轻曼而暧昧的“亲口”两个字,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瞬时如筛子一般抖了抖。
她很确信她听到了,当他这么毫无节操的话声出口之后,随侍在一旁的所有宫女和侍卫,竭力想要憋住的那种闷闷的窃笑声。
岑立夏只觉自己的一张老脸,热的快要滴血了一般。
再看那个罪魁祸首,却像没事人一样,悠闲的望着她羞红的模样,就仿佛在看一只马上就要被惹怒了的小野猫。
而下一瞬,司徒锐已经伸出手去,作势就要将那悠悠蒸腾着苦涩药香的汤碗,往嘴边送。
随着他这一连串优雅的动作,岑立夏眼皮瞬时跳了跳,然后在男人一张薄唇真的几乎贴到那汝窑天青色的药碗的刹那,如火烧眉毛般,将他手中的药碗抢了过来。
司徒锐瞥着她。那一双浅灰的近乎透明的眼睛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揶揄笑意,像是要将人融化了一般。
无奈,岑立夏只得苦着一张小脸,心一狠,牙一咬,仰头将一碗放的温度刚刚好的汤药,灌进了喉咙里。
好吧,虽然她自己本身也算得一个大夫,但对这此时从她的口腔里,迅速漫延开来的一股药味,她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都不知道你在这药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难喝?”
咂巴着被苦的发麻的舌头,岑立夏只觉自己脸上的五官,都快皱埋在一起了,只是,当这抱怨的一把嗓音,还轻飘飘的回荡在空气里的时候,一股酸甜的滋味,却瞬时塞进了她的口中。
愣愣的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修长手指,岑立夏下意识的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的东西,酸酸甜甜的汁液,从唇齿间刹那漫延开来,只叫人满嘴生津……啊,是她最喜欢的雪花应子。
司徒锐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唇畔笑意温柔如水。
岑立夏望着他,任由那些又酸又甘的滋味,在她的口腔里一点一点的化开,然后顺着她的喉咙,一滴也不剩的淌进她骨血中的每一处。
温柔而又甜蜜。
“好些了吗?”
司徒锐已不知不觉收了玩笑之心,伸出手去,轻轻将她散在鬓角的一缕碎发掖在了耳后。
张了张嘴,岑立夏想要告诉他,她没事,但这样的话语,却不知为何,鲠在了她的喉咙里,似苦似甜,像是未散的药香与清爽的雪花应子,交缠在一起,团在她的心房里,织成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就这样傻气的望住他。仿佛周遭其他的一切人与事,在这一刹那,都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不知名的角落里,有谁在这一刻,清楚的听到自己心碎欲裂的声音?
除了天边月,没人知。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萦绕在岑立夏与司徒锐之间仿若无人的寂静,便被一道突然闯进来的嗓音,没什么眼色的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