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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1 / 2)

正蓄势待发的顾致远,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问道:

“什么?”

司徒锐没有重复。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容颜,但是本能的一种直觉,让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攀在险峻山崖下的那人,是一个女子。

那名女子,显然也发现了站在崖顶上的众人,但她只是微微一瞥,复又垂下头去。

沐芙草,近在咫尺。只要她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得到,占为己有。

“把箭给我……”

司徒锐突然沉声吩咐道,然后,从一旁的顾致远手中接过了那张已是拉满弦的长弓。

顾致远知道,只要崖下的那个女子,胆敢伸出手去碰那药草的一刹那,他家主上手中的这支利箭,就会毫不犹豫的射向她。

即便他无意取她的性命,但山势险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一个人失足跌落,而这一次的失足,则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沐芙草,原本就十分的珍稀,可遇不可求,这几年来,他很清楚,他家主上为了寻它,付出了几多心血,况且,最重要的是,这关系到那个女子的性命,甚至他家主上的性命,所以,就算是他,亦会毫不留情的拉弓,绝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染指。

长箭如鸿,一触即发。

悬在半山腰的女子,却没有急于去摘取近在咫尺的药草,反而将手中的匕首,狠狠钉入石缝之间固定好,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凿子,看材质,竟像是最上等的和田玉。

司徒锐心中一动。

眼看着她已经动作起来,虽只是用那小凿子,细细的在沐芙草周围挖去,顾致远还是不由的急道:

“陛下,再不阻止她,只怕就来不及了……”

司徒锐却是目光沉郁,遥遥望住她的举动。

“她很懂沐芙草的习性……”

男人突然出声道。

这沐芙草,不仅十分珍稀,更是最为娇贵,在摘取的时候,不可以沾染到任何的金银器具,就连人手也不能碰到半分,且必须得连根一起起出,然后立即装入用最上等的和田玉石制成的盒子里,而盒底,需得镇着西北苦寒之地,千年不化的玄冰,这才能保证沐芙草是活着的,才能保证它的效用。

否则,任一环节出错,都只会让它变成一株毫无意义的废草。

司徒锐瞥向女子的腰间,果然看到那里挂着个与她手中小凿子同样材质的玉盒子。

攥在手中的长弓,不由拉的更满。但司徒锐却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决断时机。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若这一箭射出去,能否保证在阻止那个女子的同时,却又不会对沐芙草产生任何的影响。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刹那,他犹豫了。但此时,他只能继续赌下去。赢,或者一败涂地。

薄唇紧抿,司徒锐死死盯住崖下女子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将沐芙草连根起出,用缎子裹好,然后紧接着放进了早已准备妥当的玉盒里,封印,系于腰间,用一种极缓慢而平稳的动作,做妥了这一切。

司徒锐觉得自己埋在胸膛里,绷得过紧的一颗心,在这一刹那,像是终于松懈下来,复又砰砰跳动着。

半山腰的女子,微微抬眸,往上望了一眼。然后像她来时一般,专注而且小心翼翼的开始朝崖底攀去。

司徒锐转首吩咐道:

“命人在崖下等着……”

顾致远领命,亲自带队下去。

男人讳莫如深的望了一眼攀爬在山腰的女子,就当他准备随之往崖底走去的时候,却见那一道瘦弱的身影,脚下突然一个踩空,竟直直向下坠去……司徒锐想也未想,纵身一跃,旋即扑了下去……

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马车前,引他们前来的壮实的中年汉子,向着那马车中的男子躬身行了一礼:

“主上,夫人来了……”

隔着厚重的帘布,岑立夏依稀看到端坐车内的男子,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便见那一身劲装的侍从,恭谨的退到了一旁。

岑穗儿跟在她家公主的身畔,睁大着一双眼睛,试图从那映在车帘上的一道神秘的剪影,瞧出点什么。

“有劳了……”

暗沉沙哑的嗓音,犹如粗粝的沙砾一般磨在空气里,岑立夏恍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向着自己说的。

“听闻阁下心疾发作……”

岑立夏语声平平,如最寻常的大夫面对病人:

“区区学过几年医术,如若不介意,我帮阁下看一下……”

脚下动也未动的停在原地,岑立夏瞧来并没有上前的意愿,只静静等待着车内人的反应。

“姑娘有心了……”

沉郁嗓音,似能掩住人一切最真实的情绪,从厚重的帷幕里透出来:

“只是,在下病中残躯,不宜见人……姑娘可否就这样隔着车帘,为在下诊症?”

他口中虽是商议的语气,男人一只左腕,却兀自从帘布里伸了出来。

岑立夏望着那修长白皙的大掌,在他的指腹与掌心处,有像是长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另有一线极淡的印子,从拇指虎口处,一直延伸到整个掌心,就仿佛那里曾经被尖锐的利刃狠狠割伤之后,天长日久,残余的一道疤痕一般。

岑立夏几乎本能的就要抚上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早已平滑光洁,就仿佛从未划损过一样,再也不复昔日的丑陋。

她曾经以为,它已经痊愈的足够被人遗忘,但是,在这一刹那,她却清楚的感受到,那完好如婴儿般细腻的肌肤下,有奔腾的血液,忽而蹿起某种熟悉的,不受控制的痛痒感。

岑立夏攥紧了自己的手腕。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那些莫名的不受控制的情绪,狠狠逼走一般。

“姐姐,你怎么了?”

一旁的岑穗儿眼瞧着她微微泛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心。

如梦初醒,岑立夏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一道与曾经那个男人有些相似的痕迹,就差一点摧毁了她这些年来一直的努力,她几乎要为自己感到悲哀。

深吸一口气,岑立夏向前走了两步,在马车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然后伸出手去,搭上男人的脉搏。

她感觉到,在她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男人遮在帷幕里的整个身子,都仿佛微微一颤。

心头掠过一丝诡异的不安,岑立夏强压住想要收回的手势,专心替他切起脉来。

指腹处跳动的经脉,应之而沉,以无虚浮风象,这乃是忧思悲恐、七情郁结的症状。

抬眸,岑立夏望向隔住一层帘布的男子,厚重的布料,将两人各自脸上的神情,一并掩了起来,谁也看不清谁。

许久,岑立夏慢慢收回了僵在他腕上的手势。

“敢问阁下这一桩心悸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落下的……”

岑立夏突然开口问道。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住帷幔后的那一道秀拔的身影,连蜷缩在掌心的青葱似的指甲,深深抠进肉里,都不觉痛。

男人则极缓的将露在外间的半截手臂,收回了马车里。

“三年前……”

暗哑嗓音,像是在男人唇齿间浸过的黄连水一般,苦涩而生疼,只三个字,仿佛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半响,方才复又开口,沉沉语声,几不可闻:

“三年前,在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子,遇刺重伤,不治身亡……”

从厚重的帷幕里,漫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仿佛坠了沉重的没有尽头的苦难,如此艰难的飘散在空气里,一字一句,都像是磨得锋锐的利刃一般,在男人的心底,划下一道道簇新的伤痕,与那里旧有的,这三年来不断增加的伤口,交缠在一起,像是永远都好不了一般,任鲜血淋漓,千疮百孔,惨痛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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