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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2 / 2)

他就那样痴痴的站在那儿,任由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抖落在他的肩头,一开始,那轻薄的晶体,迅速的在他鸦羽般的发端、浓黑的眼角眉梢,在他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衫上,一一化开,但很快,那些雪白的六角花,便在他的身上,越铺越厚,一片一片,一粒一粒,一层一层,绽放在他的肩头,像是开遍的一身梨花,点缀在他乌黑的发端,遮掩了原本的颜色,一片雪白,如同一夜之间,白头到老……呵,白头到老,这曾经是她多么期待发生的一件事。

但如今,早已变作奢望。

她与他的关系,只能注定像这一扇紧闭的房门一样,看似近在咫尺,却永远遥不可及。

有些门,一旦冰封,便再也打不开。

所以,岑立夏就那样任由他站在那儿,将眼帘紧紧阖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完全关在她视线之外的任何地方一般。

偌大的房间里,烧的正旺的一炉炭火,将满室蒸腾的温暖如春。岑立夏紧抱着厚实的锦被,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听着窗外落雪的声音,她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那些细小的雪末子,坠落地面的那一刹那,轻微的颤抖,仿佛心碎的声音一般。

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

直到天亮。

天亮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离去。徒留尺厚的雪地上,两个踩得极深的脚窝,固执的印在那里。像是要证明他来过一般。

雪停了。满地白茫茫的积雪,映着乌云后,折射出的溶溶日光,熠熠生辉,望的久了,叫人目眩神迷。

听闻那个男人,向司徒锐辞行之后,便带着伤势有所好转的景垣、安然无恙的容珞琰,以及依旧疯疯癫癫的容珞琬,一起离开了北昌国,向他们自己的国度西秦国而去。

而岑立夏的行礼,也已经收拾好了,很快,他们就会踏上前往唐国的旅途。

唐国,西秦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完全相对的方向,他与她,注定越距越远,直到遥不可及。

但他们似乎都忘了,或者,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圆的,很多时候,你以为走了太远的距离,结果却是,一旋身回到了最初。

世事无常,谁都做不了主。

经过大半个月的颠簸,岑立夏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唐国的境内。

这一路上,除了天寒地冻、道路难行之外,也并不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毕竟,沿路有尉迟默这个家伙插科打诨,想无聊也难。

当然,除了尉迟默之外,此行,必不可少的还有司徒锐,以及尉迟明翊。

因为此番是微服出行,司徒锐并没有带很多的兵卫,只挑选了数百精英,或明或暗的保护着。

而统领他们的则是他最信任的镇远大将军顾致远。

一开始,顾致远并不在随行的名单之中,毕竟岑穗儿有孕在身,岑立夏更希望身为丈夫的他,能够陪在娘子身边,但那个小丫鬟,却似乎比她还固执,执意要让自己的相公,沿路保护他们……她的理由是,此去唐国,世事难料,没有一个她百分百信任着的人随行的话,她肯定放心不下她唯一的家姐,这样对她腹中孩儿,反而不好……况且,她的预产期还有四五个月,这段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肯定会从唐国赶回来,迎接孩子的出生……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让顾致远随身保护他们的安危……岑立夏暗自咀嚼着那“如果没有意外”几个字眼,殊不知,这个世上,最无常的,大概就是“意外”两个字了吧?意外,意料之外,谁又能够保证呢?谁又能够意料的到呢?

纵心底千分不安,终究是拗不过小丫鬟的执着,所以他们只能带上即将为人父的顾致远,浩浩荡荡,一起向着唐国的方向进发。

现在,只能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此行顺利,没有意外发生,没有任何不好的人与事出现,没有不安,没有悲伤,亦没有痛苦,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只要此时此刻,在她身畔的这些人,都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再回到北昌国就好。

岑立夏祈祷着,将压在心底的那一切因着距离唐国越来越近,而越来越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埋进灵魂最深处。

奔驰的马车,在经过大半个月的颠簸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已是唐国的境内。

夜色阑珊。

第二日是个晴天,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在这呵气成冰的季节里,再好的日光,投射到人身上的时候,也不免带些凄凉。

微微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殿,朱红色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敞开,像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踏了进去,便再也没有退路。

仿佛一切都将改变。

岑立夏犹豫着、踟蹰着,钉在冷硬的地面上的双脚,如坠着千斤巨石,挪不动半分。心底似有个声音,不断在向她叫嚣着,退回去,退回去,现在退回去,还来的及……她差一点就要反悔了。

身畔的男人,却在这一刹那,将牵住她冰凉小手的大掌,握的更紧了些。

“岑立夏,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陪在你身边……”

男人清润的嗓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徘徊,从他唇瓣里,吐出每一个字眼的同时,都呵出连绵的热气,将那些轻柔的、厚重的、浓烈的字眼,一寸一寸的裹上暖意,温烫着她冻成寒冰的一颗心。

他灼烈的大掌,将她紧紧包裹在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的皮肤,紧紧贴住她,岑立夏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脉搏,震颤在她手上,是怎样的一种叫人安心的频率。

翻腾在体内的气血,在这一刹那,仿佛也渐渐的平息下来,丝丝沁人心脾的温暖,从男人紧紧挽住她的手势里,透进她的骨血当中,仿佛就可以这样,由他牵着她,走出这个寒冬,走向没有冰冷的春天。

但现在,却不过一月中,这个冬天,还有太过漫长的岁月。

漫长到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反手,轻轻回握住男人的大掌,十指相扣,像是这样就可以扣住两人的未来,不舍不分,直到永远一般。

岑立夏如此贪恋着他给她的温暖。

不敢失去。

厚重的宫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推开,发出巨大的咯吱咯吱的钝响,如此的刺耳。

岑立夏望向那个随着宫门的不断开启,渐次出现在门后的身影。一片欲融未融的雪白积雪之中,女子一袭蕊红绣缠枝杏榴花的倭缎斜襟褙子,配玫瑰粉色镶深边褶子裙,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斜髻,只插着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簪子迎着日头熠熠生光……她就那样款款的站在那儿,一派修身窈窕,在满目融雪当中,显得尤为扎眼,明艳清雅,绝丽生姿。

如同当年她第一次见她一般。

那还是,她刚刚嫁给赫连烁的第二日,一大早,她亦是这样一身蕊红的衣裙,款款向着端在在高位上的西秦侯赫连武宸敬茶,然后是赫连煊,以及她……她依旧记得,她软绵甜美的嗓音,温润淑婉的唤她:“三皇嫂……”

不过数年光阴,如今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面前的女子,依旧如初嫁之时的好颜色,娇媚动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但岑立夏却知道,终究是不一样了,纵然容颜如旧,那掩藏在眼角眉梢的风韵,却终究是不一样了。

三年多的时光,改变了太多的人。她与此时此刻,遥遥相对的这个女子,同样如此。

女子笑盈盈的望向他们,仿佛丝毫没有因为陡见她的“死而复生”有任何的惊诧。她只是在不经意的瞥向她与司徒锐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双手之时,将绽在娇艳唇瓣间的如花笑靥,抿的更深了些。

那样邪魅一般的浅笑,恍然让岑立夏想到了另一个男人。

赫连烁……心头重重碾过这三个字的刹那,终究还是难忍一颤……这数年来,面对逝去挚爱的痛楚,面前这个女子,又是怎么过的呢?

岑立夏不想追究。

面前的女子,唐国九公主唐芷菁,却是微微一笑,檀口轻启:

“三皇嫂,好久不见……”

那被她咬的极之婉转的“三皇嫂”三个字,就如当年,她与她初见,她为她敬茶时,唤的那一句,一样的甜美,一样的毫无心机。

仿若这些年的时光,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切还停留在过往,不曾改变。

却终究没有人能够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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