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主?你是说那些歌姬?那些个风尘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我的皇儿?”珍妃杏眼圆睁,瞪了银姑一眼,因盛怒苍白的双颊染了丝血气,眸中不屑道,“也就是老六那样的瞧得上眼,本宫看今晚,也唯有他会上心!”
银姑忙宽慰了几声,让珍妃消消气,又带着苦口婆心的语气劝道,“娘娘,这些年,您在殿下身上没少上心。别说是模样端正的宫女你一个一个地往殿下身边送,就算是六部家的嫡女,哪一个模样周正些,您都要记挂着介绍给殿下。甚至自家的外甥女您也逼着殿下看了几个。可殿下全瞧不上呀。这一年一年的,如今殿下都二十三了。老奴看太子的儿子都会爬树掏鸟蛋了。这心里急着呀!娘娘,听奴婢一句,这些个名门淑女乖乖巧巧的,吸引不了三殿下,您瞧那沈家的二丫头,身上哪有半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那眼神简直就是吃人的。或许,殿下就是喜欢这种的。况且,这些个正经的女儿家,早已被教化了,哪个敢在三殿下身上下药?但这些魅主不同,是在场面上滚过来的,说难听点,就是个狐魅转世,不仅花样多,或许还能有办法让殿下转了心思,不会一门扑在沈二小姐的身上。”
“如果能分薄了皇儿对沈家丫头的心思,这倒是合本宫的心意。你说的倒也都在理,但是,你能保证她们个个干净么?”也不知那些风尘女子成日和什么野男人在一声,要是沾了些什么病过给她的宝贝儿子,珍妃只要略一想就要呕出血来。
“这点娘娘放心,这千魅坊要是连这些信誉也没有,哪能在京城混了十年?奴婢听说,朝庭里头也有不少大臣卿点过,有的都收了房了。有些还添了香火。也有些是卿点后,担心宅子里头的闹,就花些银子把人打发就了事了。”
“倒是个好主意,这些无家世依托的女儿,无需给个身份,只需打发点银子,倒是省事。”珍妃脸上终于盈出笑意,淡扫去方才一脸的阴霾。
“就是,能让三殿下卿点中,是她们的造化!”
“只是如何卿点,总不能让本宫出面?”珍妃略思忖,又觉得难办,先不说她先借不胜酒力先退了场。就算她去了那,她一国的妃子也不好大刺刺地卿点起魅主。
左思右想,两人一时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几个宫女端着几盘精致的小菜及一盅香米粥上来。银姑接了过来,挥手示意众退下。
“娘娘自然是不宜出面,否则,殿下会有所察觉。”银姑轻叹一声。
“是呀,这些年,本宫只要稍与一个未婚配的女子多见几次面,皇儿就生了戒心,三天两头传唤,总是寻个借口不进宫。”珍妃眉峰轻锁,低首苦笑,柳贵妃是心烦太子府上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外头又隆景轩养了整整一群的歌舞姬,担心太子沉迷于声色。而她却烦自已的儿子不近女色,到现在也没给她添个一儿半女的。
银姑分出一小碗香米粥,又挑了些珍妃喜爱的小菜,一边服侍着,一边道,“娘娘,要不然这样,您可以让今晚出欢宴的人帮着卿点一个,依老奴看,大臣肯定是不敢挑这个头,皇上、王爷和殿下们都在,哪轮得到他们去争抢。”
珍妃脑子时马上闪出宁常安的脸,嘴角一勾,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有那个贱人在,你觉得晚上皇上会有心思卿点么?沈家搞个这样的欢宴,也不知道是想便宜了谁!”
银姑忙转陪笑道,“依奴婢看,不象是宁常安这贱人的手笔,便象是沈二小姐的,虽不知道她是添什么心思,但娘娘要是筹谋好,断了殿下对她的念想,让她偷鸡不成赊把米。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珍妃脑里瞬时晃出沈千染泌着毒液的双眼,耳边渀佛又听到“贱妇、贱妇”的嘲讽之声,心潮瞬时交织窜涌,恨意燎燃,她视线像灼烧的刃直直地盯着方才沈千染所坐的位置,咬牙切齿,“哼,她敢公然挑衅本宫,还不是因为皇儿给她撑腰。连那些我钟家培养了多年的暗卫也调到她的身边护着,只要一起,就让本宫赠里揪疼得发慌。”
自已最恨的、最想除去的人,竟然是儿子最想护住的人,这一想,珍妃就觉得百蚁抓心,“银姑你说,本宫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对母女,如此阴魂不散!宁常安那贱人,嫁了人还勾三捻四的,瞧她今晚那样,分明就是故意让皇上惦记着。她的女儿,明明是兰郡王的未过门的妻子,也不知使了什么诡诈,竟和本宫的皇儿给扯上关系。”
银姑突然心思一恸,“这沈二小姐原是兰郡王的未过门的妻子,依奴婢想,兰郡王有可能会帮这个忙。”
“对!”珍妃猛地坐直身体,银姑的一句话如醐提灌顶,“既然当初兰郡王退了这门亲,肯定就是见不得沈千染将来找个比自已更好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只要本宫略一提点,他准是应了。虽说他是郡王的身份,但他的面子,连皇上都给七分,六皇子肯定得让着点。今晚的魅主定是属于他!”
两人一合计,便商定了下来,珍妃此时喜上眉梢,心情一好,脑子就转得飞快,吩咐了几句后,但靠着贵妃椅躺下。
“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银姑帮着珍妃盖好软衿,躬身退了下去。
荷池上,众粉衣丫环领着大臣的内眷依次落座。
钟亚楠原以为她可以坐在第一排,谁知却被粉衣丫环安排到瑞平公主身后的一排。憋了一晚闷气的钟亚楠终于忍不住报怨出声,无理地指向沈越山道,“沈老夫人不舒服,为什么他不陪,倒要我娘亲陪。”钟亚楠不认得容貌恢复的宁常安,只道沈越山又招了一个美貌女子,心里更不爽气。如果母亲有来赴宴,以母亲公主的身份,定是同瑞平一样坐在第一排,那她就可以坐在母亲的身边了。
瑞平自然识得宁常安,见她容貌已恢复,心中暗暗称奇,不觉得多看了几眼。耳边听到钟亚楠如此无礼冲撞,误以为钟亚楠指的是宁常安,转首朝着钟亚楠冷笑,“今晚沈夫人是笀星,皇兄就是奔着笀星面子来。你一个小辈,见到沈大人和沈夫人不行礼,倒敢如此蛮横冲撞,这就是你学到的皇家礼仪么?”
钟亚楠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气呼呼道,“皇姨,您怎么老是向着外人!”方才在看戏时,她与柳真真不对盘时,瑞平公主就没一句向着她。
沈越山和宁常安丝毫没有留意到钟亚楠的无礼,沈越山此时正在向妻子细细地说着最近所读的书,书中的小故事寓喻的一个人生至理。
念到生僻词时,沈越山担心妻子不明白,握了她的手心,缓缓地把字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人眸光交缠,渀若无人般地说着笑着,接着又聊到了文字上,沈越山轻笑着对妻子道,“文字博大精深,初始是从象形发展起来。宁儿,你瞧,‘女’子的‘女’字,在甲骨文中,你瞧着象不象一个女子敛手跪着的模样。”
兰御谡眼睛控不住地往宁常安处瞄着,一会见她嘴角溢出笑意,一会见她眸光流转,明明是隔得那么远的距离,她近在咫尽时,他怎么看也看不清她,可现在,他竟能读懂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甚至连她睫毛的扑闪,眸底
漾出的脉脉细流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荷池中到处是人影、笑声。可他觉得这里空荡荡地,没来由,一股压制了太久的酸楚就这样浮上了心头。
彼时,他与她在一起时,到夜里,山间没有任何的去处,他编了个竹筐,里面点了个灯让她提着,携了手就去河边看星星。
她喜欢听故事,尤其是上古的传说,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神话中的人物的名字总是很生僻,他也是象沈越山那样,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给她瞧。
那时候,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肌肤细润如脂,莹白如新,笼罩周身的光芒都变得黯然,就算瞧了千百次,可每次看了他心里一阵阵地猛跳,就算她在他的怀中,他依然觉得思念如潮,按耐不住如狂的爱念,猛然将她摁进怀中,一遍一遍地吻着……
那时候她是他的,明明是他的,怎么会……
抑不住的情感,管不住的心,“宁儿……宁儿…。宁儿宁儿宁儿——”在心中轻轻地唤了声,一声,又一声地轻唤着,心生痛,四肢百骸血液流经过的地方也在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
记得第一次拥有她时,她年仅十四,他根本没想到,在那简简单单的青衣宽袍下的身体是如此惊艳绝伦。到现在他依然记得手心处那细腻触感,有如光滑如绸的软玉,满手酥软无骨……
他身下猛然勃发,胀得发疼发紧,那地方有太久太久,连他都忘了有多久没有抒解过,他难忍地换了一个礀势,却不小心碰到桌子,上面搁着一个凤梨掉了下来,刚好砸在他**胀疼之处,疼得他竟控不住地低呼了出来。
身边侍候的宫人忙上前,连坐在下首的肖淑妃和魏昭仪都满眼关切地询问,“皇上,您怎么啦?”
兰御谡本能地把眼光投向宁常安,却见她正将一声剥好的果肉喂进了沈越山的口中,对帝王突生的状况无一察觉。
刹那间,双眼涩胀通红,心宛如滴进热蜡一样,瞬时觉得今晚的长椅太硬。
他喘着息,太阳穴处的神经连连地弹跳着,一抽一抽地把他从沉醉中拉醒,憋着一腔的怒气,冷着声赵公公加了一个软垫。
他靠在软得几乎可以让半个身体整个埋进去的软衿上,逼着自已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千魅坊的歌舞中。也难掩眉间一抹关不住的疲倦,神清愈发清冷萧琐。
千魅坊的舞礀与宫中相比,**而奔放,尤其是当中那个魅眼如丝的女子,频频地朝着兰御谡抛着一波又一波的媚笑,这样的风情,在宫宴中是看不到。宫中的舞姬哪有这种胆色,敢公然朝帝王献媚。
看得有些意兴澜珊,兰御谡半靠在扶手上,仰着头,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天上的明月,恍然间,连今晚的月亮的脸都变成宁常安的笑颜,眨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嘴角漾着彼时最欢悦的笑看着他……
瞳孔瞬时收缩,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想凝神看清时,头上的宫灯的光亮大刺刺明晃晃地照着,晃到了眼睛,一股难以言状的辛酸浮起。他低下首,指了指右上方的宫灯,冷冷地对赵总管道,“太亮了,撤了撤了,换了个稍暗的!晃得朕眼花!”
赵总管知道帝王心里正窝着一股邪火,只怕今晚看什么都会不顺眼。他一边小心谨慎地侍候着,一边尽量观察帝王的脸色,好。果然,没过一会,帝王又嫌得茶水涩了些,让奴才们重泡得淡一些。
一整晚,兰御谡总觉得好象少了些什么,却一直抓不到要领。
正烦得无处可逃时,耳畔又传来钟亚楠的声音,“沈老夫人既然不舒服,那她的儿子怎么不去陪,倒让我的娘亲陪着。”
兰御谡冷眸微一扫,才注意到荷池中,此时已坐满了人。他再次看向沈越山,却见他的身边除了宁常安,无别人,而公主坐席上,只看到瑞平公主,不见瑞安,便发话,“瑞安呢,如今开始端起架子,朕都来了一个多时辰,她还不见影。”
兰御谡背着光,众人看不清皇帝的脸,只觉得语中渗着冷意,没人敢上前解释。倒是瑞平公主上前,福身后,微微一笑道,“禀皇兄,臣妹听说今晚沈老夫人有些头疾,皇姐向来孝顺,便留在沈老夫人房里陪伴。”
“既然沈老夫人不舒服便让她好好休息。赵总管,去传个太医去瞧瞧。并传旨让瑞安来赴宴,她又不是大夫,留在那也无济于是!”帝王不悦,眸光危险地看着沈越山,那目光寒流幢幢,他内心的邪火上窜下跳地,撞到哪哪就被灼出洞来,钻心地疼。
他不仅要让瑞安坐在沈越山的身边碍着二人!对,兰锦,也要让沈越山看看,他不过是捡了他不要的,兰锦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沈越山,宁常安的过去!
既然他不得安生,他又岂能让沈越山好过?他有些神思恍惚,一会厌憎翻覆,忽而又悸动难耐,时而又迷惘时而恨意燎燃,心不知所向。
那她呢?她看到兰锦时,会如何呢?他又想起,方才他怒斥柳贵妃时,他的眼睛分明看到,静伫在那的宁常安眼里浮着轻烟,看着兰锦的方向,
她不思念自已的孩子么?都这么多年了,他从不肯让她见一次兰锦。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已的孩子,他依然记得,当初,她带着襁褓中的兰锦离开时,他追到了她,在小船上,两个争执中,她不幸失足落水,那样的激流,她还是紧紧护着孩子,将兰锦扔给了她,紧接着就被一道水流给冲了下去。
那时他抱着啼哭的兰锦,疯狂地寻找着。直到怀中的兰锦连抽噎的声音都停了,他才不得不离开河道上岸。
还记得那年重逢,她看到他,第一声开口问的就是兰锦。
那时,他虽妒忌得发狂,但他还是有一丝的念想讨好着她,希望她看在兰锦的面子上回到他的身边。
所以,他让她偷偷地去看了一眼兰锦。
可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竟连自已的亲身骨也也扔下。如今虽是隔了这么多年,她难道还能在自已的儿子面前,坦然地与这个男人眉目传情么?
兰锦,兰锦?一想起兰锦,帝王的眸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少见的温和……久违的宠溺,眸光一瞄,却发现兰锦的座席上空空如也,他面色微冷,兰锦和兰悦仪,总是仗着他的宠爱,连告退一声也无,就不见人影。
一想到兰悦仪,他的心闪过一丝噬血痛快,他想,有一天,他把兰悦仪的真实身份摊在她的面前时,那将是如何的精彩。他太期待着这一天了,但这个秘密他绝不会轻易打开,只有到那一天,他和她到了生死诀别时,他才会痛痛快快地告诉她,她到
底还失去了什么。
兰御谡沉着脸让赵公公传他旨意,让兰亭、兰锦、兰悦仪、瑞安公主速来,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喜坏了那些名门千金,今晚这她们就是奔着宁王,七皇子而来,因为皇子中,也只有他们二人未定下王妃。
不到一柱香时,兰亭、兰锦、兰悦仪相续回到座位。
瑞安姗姗来迟,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端庄素雅的微笑朝着众人打着招呼。
虽然众人瞧着她的眼光有些怪异,她也没多想,只认为,他们是怪她来迟了,有些失礼。
“娘亲,你……你……”钟亚楠看到母亲,脸色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瞧着母亲不停地跺着脚,眼色发急。
而边上的柳真真已经掩着嘴笑抽了气,故意用手肘碰了一下钟亚楠,咯咯咯地笑出声,“瑞安公主好大的排场呀!”
“那是,我母亲是皇上请来的,我可是听说了,你的姑姑方才是皇上给请出的!只怕这排场动静更大,哈……听说你的姑姑还挂了彩!”柳贵妃方才被皇帝砸伤后,轰了出场,这事不到半柱香就传到了沈老夫人后院的戏台边,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笑料,钟亚楠岂能放过,当众地就舀来取笑柳真真。
柳真真脸色微怒,横了一眼钟亚楠,恨恨地走开。
“哼,跟我斗,让你跟我斗!”钟亚楠坐好,摘了颗葡萄往嘴里一塞,咬了几口,带着愤恨连葡萄子都一口吞了下去。
“臣妹瑞安见过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瑞安端着一脸的笑,盈盈跪下,礼仪十足。
“平身吧,一旁坐着便是!”兰御谡刚指向沈越山方向的手倏地收回,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瑞安。
一旁的赵公公忍不住噎了一下,那嘴巴足可以吞下一个生鸡蛋。
兰御谡闭了闭眼,他想或许是自已太累了,眼花了。
再睁开时,兰御谡定眼一瞧,不是他眼花,确实没看错。
眼前的瑞安哪里象一国的公主,简直是守了百年孤坟的怨妇,她的脸上的妆浓得跟鬼一样,白的地方象溺死死的皮肤,红的地方象猴子的屁股,眼圈下浮着一团臃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那衣饰上的流苏竟是严重地脱了线,一缕长一缕短参差不齐地挂在胸前。
难怪她一路走来,惹得宴上的所有人频频注目,眼里全是放满了无法置信。
这就是他卿点给沈越山的公主?这要是往宁常安身边一坐,活脱脱就是个王牌笑话!
笑话他!笑话他就算有心让他们夫妻心生暗隙,也该找个象样的。
此时的瑞安在帝王眼里如戏台上的小丑显得那般刺眼,不——是刺心,他连看她一眼也觉得多余,他眸里闪着丝毫不隐藏的厌憎之色,不耐地朝瑞安摆了摆手,语气没有一丝的温度,“既然不舒服,就回去!”心中频频冷笑,连这样的场合也会出来丢人现眼,难怪她一生会败得如此惨。他怎么有这样的妹妹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关健时,一点用处也没有。
瑞安对皇帝的心思毫不知情,她对帝王的关怀连连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