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粉扇不由豁然开朗,意浓是女儿身,自己也是女儿身,只是苦于目前的境况,她须着男装示人,不便表明身份。人家一女儿都能坦然邀约,自然相见,为何自己却不能?
微微有愧色,她由衷叹道:“是我俗气了,让姑娘见笑。”
“箫公子请随我来。”意浓也不多说,转身便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粉扇缓步相随。院中荼蘼开得似雪如霜,淡淡的清香一缕缕沁入心脾,让人忘情。
风吹着前面意浓的素白衣裙,窈窕身影夺人眼目,长发及腰,摆荡如绸。黄昏月浅浅一弯挂在了树梢,向人间挥洒着泠泠的光辉,小院便笼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跟着意浓进入一间厢房,里面早有人将灯火点亮。窗户半开,微一抬头,便能看见那弯月儿。
“这是我的住房,戏班节俭,小院简陋,还请公子不要在意。”意浓清泠的声音传来。
粉扇正打量着屋子,视线所到之处,果真是简陋了些,但却是很整洁。而让粉扇更意外的是,这屋子没有一点胭脂水粉的气息。
“简单朴素,这样很好。”再一转头,粉扇便对上了意浓清泠的眸子,她的嘴边噙着一丝微笑。
“坐吧。”她道。
两人于桌边坐下,四目相对间,粉扇胸口忽然莫名一震。她的眸子幽深璀璨,光芒清泠如初春白雪。
这样的女子,为何做了戏子?粉扇有些惋惜,惋惜间,竟觉得记忆中似有一张脸同眼前女子的脸如此相似。
只是那人·······生死两茫茫。
粉扇一阵伤感,恍然低喃:“玲珑。”
“嗯?”意浓微微讶异,看着有些忘情的粉扇问:“公子在叫我吗?”
粉扇抬头,面对她的讶异,缓缓摇头。
“我叫意浓,公子刚刚轻吟的名字是玲珑。”意浓浅浅一笑,看着粉扇眸中的伤感,轻声问:“玲珑玲珑,应该是位灵巧聪慧的女子吧?”
笑着点点头,粉扇未语。
“公子面对意浓叫出玲珑的名字,莫非是意浓与这玲珑有几分相似?”灯火下,意浓双眸清亮无比。
粉扇浅浅一笑,道:“虽然像,但你们气质却迥异。玲珑平移近人,意浓姑娘清泠淡远。”
“是吗?”意浓微微含笑。
粉扇亦笑笑道:“说的是实话。”
“希望有机会能见到玲珑姑娘,看看公子念念不忘的人是如何美好?”意浓的语气柔软了些许。
粉扇惘然道:“玲珑死了。”
闻言,意浓一颤,见粉扇眸中痛楚,抱歉道:“意浓无意勾起公子的伤心事,请公子原凉。”
目睹过许多的生离死别,爱恨分离,痴缠情事,世间男女,痴痴恋恋,不但身在局中的人不懂,身在局外的人亦是不懂。
可是,留得所爱之人在心上一生一世,便是彼此的情深意重了。
意浓为粉扇流露的这一分痛楚而痛楚,她希望,若有可能,她愿意做那玲珑。
粉扇只顾自己伤怀,并未察觉意浓隐秘的心思,见她自责,便浅浅一笑:“姑娘不要自责,是小生一时想起,情难自控。”
意浓也不多问,于灯火微微摇曳间,唤来红衣将酒菜布上。
“都是自己做的,比不得酒楼饭馆,公子来赴约,想必也还没吃晚饭。”
“谢谢意浓姑娘错爱。”
窗内,是朦胧灯火,小菜飘香。窗外,是清冷月色,花香淡淡。世人都爱花好月圆,两厢厮守,终其一生,只为一个真心人。然而,世事谁能看破?
有的人,有的事,早就注定是一场错误。意浓不知道,她不该对这年轻书生心动。
等到知道,也是泥足深陷,没了退路。
隔日,上空飘荡着清泠女音,阳春白雪般的昆曲一点点从隔壁院子飘来,幽幽地传入了粉扇的耳内。
缠缠绵绵,哀哀婉婉,让粉扇一阵痴然。
“姑娘,隔院又在唱戏了。”小环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瓷碗进来,见粉扇出神的样子,知道她又是听戏听得入迷了。
粉扇看了看她,见她把瓷碗搁在了桌上,笑笑道:“台上一眨眼,台下十年功,平时肯定是要勤快练习的。”
小环坐下,伸手在瓷碗里拨来拨去。
“可不是么,她们唱戏和寨主大人练武应该是一样,一日都不能荒废。”
粉扇微微颔首:“嗯。”
小环看着她,又道:“只怕姑娘作诗也同她们唱戏练武是一个道理吧?”
粉扇淡淡一笑,道:“写诗填词需要天赋,更需要感悟。”
“不懂。”小环撅起嘴,嘟哝道:“反正我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你们的多愁善感,我都学不会,也不打算学。”
粉扇好笑的看着她:“也没人逼你呀。”
“呵呵。”小环傻笑两声,捡起一块宛如黑玉般的鹅卵石道:“没想到咱们院子前那条河里有这样的石头。”
粉扇看着如墨玉般的石头,笑道:“难得疤子有心,整日想着如何逗你开心。”
“寨主大人不也是么?”小环巧笑。
粉扇但笑不语,听着耳边幽幽咽咽的唱词,心里似有触动。
小环察言观色,轻声问:“这声音听着像是意浓姑娘的。”
“是意浓。”粉扇颔首,看了看小环道:“她可真是用心在唱,一字一句,都是从内心深处唱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