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阁。
坐在窗下缝制小儿衣衫的粉扇有些走神,手里拈着那根细细的针,一针一针,竟然几次下错了针,而刺到了自己的指头。
锥心之痛传来,她惊觉地看向自己被刺伤的手指,那肌肤上出现一个红点,那是渗出来的血滴。
那根手指上还有着前些日子因见到驸马箫忘失态打破碗碟,收拾碎片时,被割伤的痕迹。如今又添了缝制衣裳时,被针刺破的印记,可谓是新伤叠旧伤,这心口又如何不痛?
放下针线,她起身走向外面的曲曲栏杆。栏下是清波流水,时有浮萍来了又去,来来去去之间,宛如自己落魄的身影,不知道哪里才是归宿。
风拂过,微凉的气息模糊了她的眼。天上万丈晴阳洒下,宛如无数的细针朝着人的身上扎来。那些扎在眼中的,虽然不见流血,却生生叫人痛着。
她微微闭眼,不想被这烈日发出的光线给刺伤了眼睛,可闭眼之下,竟然有一人的身影浮现。
他是慕天遥。
健硕的身姿,微黑但俊美的脸庞,年轻富有朝气,却又透着一些风霜。
“我是来带你走的!”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否则,我绝对不走!”
“你变了!”
慕天遥的话盘旋在她的耳边,一声声,驱不散,挥不去,宛如沉沉乌云之后的惊雷,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
她的思绪一片凌乱,为他的憔悴、痛楚、彷徨和颓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男子的话,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情绪?
所有话中,她觉得最伤心的,便是那句“你变了”。
她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变过。从一开始,她就是执着地要来帝都寻找子卿,找不到他,她绝不回头。如今,她亦是这样的想法,从来没变过。不管子卿是不是像苦情湖畔的人们所议论的那样已经变心了,她也要找到他。他只要亲口说出,已经不爱她,不要她了,她绝不痴缠。哪怕最后的结果如慕天遥所说的,箫子卿四年来毫无音讯是因为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也要找到他的坟墓。
她外表是个柔弱的女子,然而她的心是坚定又执着的。
她没有变!
是慕天遥不懂她,他根本不能体会到一个为所爱之人付出全部身心的女子,对一份感情是如何的刻骨铭心的。
这样的情,她认为是可以到白发苍苍的。
“箫姑娘,你在想什么?”一身藕色衣裳的秋月来到了粉扇的身边。
一缕浅淡的笑缓缓在粉扇唇边绽开:“没想什么,怎么了,秋月?”
秋月怔了怔,看着粉扇的笑容宛如是那暴雨过后从枝头坠落的残花,带着微微的凄楚。
“这几天都看见姑娘在缝制小孩的衣裳,刚刚那块衣料上,似乎沾染了一些血渍。”顿了顿,秋月的眸光移向粉扇的手,略含着几许关切问:“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想得深了,才被针扎了手?”
粉扇一怔,她竟然没想到看似粗心的秋月也有着细心的一面。
想了想,粉扇轻轻摇头道:“是有些心事,不过不打紧,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月眨了眨眼,脸上掠过一丝好奇,问:“可是为相府门前那男子?”
慕天遥?
粉扇又是一怔,看来,相府的人都以为自己同慕天遥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她淡淡笑了笑,依旧有隐也隐不去的惆怅。
“看姑娘的神情,若说与那男子是普通朋友,谁能信呢?”秋月低笑,粉扇一惊,脸上忽然飞过红霞。秋月想着自己猜对了几分,但也不想让粉扇难堪,于是掩嘴笑道:“好啦,你也别不好意思,这也没什么。那男子长得不错,武功又好,和他在一起的话也算一生有托。”
听了这话,粉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秋月笑着道:“他好是好,不过比起咱们的丞相大人,姑娘还是应该更喜欢大人吧?”
粉扇讶异地看着秋月,莫非这相府的女人都暗地里喜欢郑谨?
“咱们大人长得俊美无俦文武双全不说,他还解风情、知冷暖、重情意,这样的男人,恐怕没有女人能拒绝得了他。”秋月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天幕,脸上一片崇拜和向往。
“我看第一个无法拒绝大人的就是你秋月!”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粉扇忽然打趣她。
秋月长叹一声:“算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做不切实际的梦,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为难自己了。”
粉扇微微一笑,道:“不见得真没机会,只要你肯用心。”
“若是落得春花这样的下场,又何苦?”秋月摇头。
忽然提起春花,粉扇心里一窒,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又掠过眼前。
她对春花虽然有着憎恶,但也有着同情,一个女人为爱成痴固然可怜,但一个女人若为爱成魔则更可悲。春花就是这样。
秋月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提春花,便扯回原来的话题上:“那衣服是替真儿小姐做的吗?”
“可不是吗?”粉扇笑笑,呼吸间似乎多了一抹温馨:“真儿没有娘亲,想必是穿不上娘亲亲手给她做的衣裳了。难得她和我投缘,对我很依恋,我又会做一些针线活,有时间就给她做两件,虽然不能弥补她失去亲娘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