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在这里,白天与黑夜仿佛已经混淆。
没有人来看粉扇,自那天箫忘来过之后,再没有人来。甚至,连拓跋云飞都不曾来过。
粉扇身上的伤痕因为没有得到清洗和消毒,现在开始发炎。体温逐渐升高,她开始整天昏昏而睡。
只要一闭眼,她依旧重复着那个梦境,她失去了子卿,甚至梦里,她亦失去了自己的女儿箫箫。
这一夜,粉扇又从睡梦中哭醒,嘴里还在唤着女儿箫箫的名字,一颗一颗的泪水终于滑落。本以为干涸的眼泪此刻又重新滋生出,打湿了她的脸庞。而她本来因发烧有些昏沉的头脑,在此刻也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箫箫,我可怜的女儿,你现在怎样了?
她看着上方小木窗外透进来的清冷亮光,便再也睡不了。身上的伤痕又痛又痒,她拼命忍住不去触碰,只要一抓,那伤口会溃烂得更严重。
哀莫过于心死,是啊,如果心真的死了,也许一切都无所谓。可是,她的心偏偏又活了过来。她告诉自己,不能死,再苦,再冤屈,她还不能死。
她失去了子卿又如何?
这世上,她还有箫箫,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她还有唯一,也是最最珍贵的瑰宝啊。
箫箫,娘不能死,娘一定要活着,活着回来找你!
对,我一定要活下去。
这里没有更漏,所以她不知道在这阴暗的地牢里过了几天。这里没有人来给她送饭,只有看守牢狱的一个老狱卒冒着很大的风险给她每天送来一碗清水。不能让她填饱肚子,却能让她的生命得以多延续一点时间。
在伤势和饥饿双层的折磨下,她已经变得很虚弱了。心中时而绝望,时而振作的情绪也让她倍感煎熬。
很多时候,她多想放弃生命,可是她又多想活下去!
望着墙壁上方的小窗,仿佛是天光渐渐破晓,曙光渐渐发白,她却依旧感觉被禁锢在黑暗中。
她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来的,也许是一线生机,又或者,是注定的死亡!
她开始回忆起往事,回忆起那些美好的相逢相知。那些回忆里,有娘亲,父亲、父皇、也有慕天遥、郑谨和拓跋云飞。当然,她也会想起小环、疤子、锤子,还会想起秋月。甚至,已经死在血泊中的玲珑。
“活着,就是好的!”这是玲珑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她希望粉扇能够好好活着,不管遇到什么窘境,都不要放弃自己,不要轻易言死。
她不能死!
这一日,箫忘带着两个侍卫来了。
侍卫将丰盛的菜肴摆在了粉扇的面前,然后,便被箫忘屏退。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粉扇,箫忘久久地没说话。那双漆黑眸子里是海一样深的复杂情愫,谁也看不穿、猜不透他心思。
“吃点东西吧!”他终于开了口,话中有难掩的温柔。
可这样的温柔对于粉扇来说,无异于是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偷盗夜明珠的罪是他给她定的,身上的伤是他给她加的,水和食物是他给她截断的,心中的绝望是他赐予她的。他是那么负心薄情的一个人,此刻,又何必对她温柔地说话?
他何必如此?
是因为,她快死了吗?
听说,被判死刑的犯人到要上路的时刻,往往都有一顿好吃的。
他断她的食物好几天了吧?此刻送来美酒佳肴,分明就是来送她上路的。
她是那么地想活下来,可是,他是那么地想她死!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不说话,不动,仿佛是已经死了。只有透过那被纷乱发丝遮盖下的空洞双眼,才能发现,她还有气息。
只是,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没有一点力气说出一个字。
“唉······”他重重叹气,像上一次来看她那样,席地而坐,伸手揽起她,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修长微温的手指拂过她散乱的发丝,也拂过她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她咬破的嘴唇上。
“对不起,粉扇,今生是我负了你。”他一言一语的诉说着,声音轻柔,脸上亦有着动容。
地牢内有些寒冷,冷风断断续续拂来,让粉扇如坠入了水底。
他的手拢紧了她,温暖的气息将她身上的凉意吸走,让她忍不住想要倚靠。
这个怀抱是温暖的,曾经给过她旖旎绮梦和美好希冀。
她曾以为,一旦倚靠在了一起,便会是一生一世的想扶相持相亲相爱。可是,经历这么多,一步步走到今日,她已经很明白,这个怀抱不再属于她。他的怀抱在这数年里,已经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他将温暖给了别的女人,却将寒冷独独留给了她。明明在这世上,她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此刻,她依旧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他的体温能驱散她身体的凉意,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凉。她想倚靠这个怀抱,可是也知道对这个怀抱不该再去奢望。此时他给她的温暖,只是一个目的,他是来送她上路的。
她不说话,嘴角却露出凄凉的一丝淡笑。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喂你好好吃点饭,不要饿着上路好吗?”
拿起汤匙,他将饭菜递到她的嘴边,说:“来,我喂你,一日夫妻百日恩,让我照顾你最后一次。”
多可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的夫妻恩情,就是由他撕裂她的痴心,掐灭她的希望,断送她的性命。他居然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张开嘴,接住了这一口饭。
他温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