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见百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女,眼神专注,冷肃严峻的面庞上宛若冰雪融化般缓缓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柔情。
他就这样望着她,清冷的嘴角忽而向上一翘,似是极愉悦的。
可见,他并非头一回见到这名少女。
也许他们之间早已见过很多次,只是她从未察觉罢了。
白姬忽然按住胸口,不明白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沉闷感从何而来。
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千万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就在她怔楞之时,忽而背心一寒,感觉到一抹冰凉刺骨的眼神投向自己。
“……谁在那里?”
百里嘴角的笑容犹在,然神情却逐渐冰冷。他依旧垂手坐于水中,脸上似笑非笑,玄青的袍衫被浸染成近乎黑色。忽有风至,一圈又一圈涟漪缓缓从湖心扩散开来,水波四溅,刺骨的冰蓝色光芒自湖底迸射而出,湖面一点点逐渐凝结成冰。忽然冰如脉络一般迅速崩裂开来,一柄雪白的骨杖飞到他面前。
白姬睁大眼瞳,霎时间过往所有影像重叠在一起,如同山崩海啸袭来一般打得她措手不及。
同一时间,百里的眼神望过来,穿透她的身体落在不远处的某点,那瞬间,他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惊讶,伤感,怅惋还有……遗憾。
他张口,似乎想要说话。
忽然一切重归静谧,悄无声息。
巫咸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如今,你已看见他的过去。”
白姬骤然回神,身体如从云端坠落,一下掉在地上。
所以说——从头到尾,与那红发男子并肩的人都是百里青铘,她没看错?
白姬不禁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梦。
大火摧毁了一切,人们流离失所,骨肉分离。她在九曲回廊中不断地奔跑,身上繁重的衣饰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停下脚步,双手拉住裙摆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响,破碎的裙幅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哎呀呀,看看你口中所说的公主,原来竟是如此粗鲁野蛮的女子。”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蓦地在头顶响起。
白姬不敢停下,只是拼命地向前奔去。
同时,另一个人接口,只是冷冷两个字:“闭嘴。”
就是这两个字,让她骤然停住步伐。
是百里的声音。
她不会听错,那是百里的声音!
几乎没有迟疑,她抬起头向上看——
两个人漂浮在半空,一青一玄,一个被刺青遮住半脸然面孔依旧绝艳逼人,一个长发高束于冠中,额头饱满眉飞入鬓,一双凤眸斜挑,目光清冷,他唇抿成一条直线,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是百里。
虽然脸上没有了笑容,然而白姬却未觉得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反而冥冥之中认为——这才是百里原该有的样子。
她真是魔怔了。
红发男人笑吟吟道:“凭她一己之力想要逃出此处着实不易,不如,由我来助他一臂之力?”
百里青铘睨了他一眼,不作声。
红发男人眉头一挑,动作熟稔地搭上他肩头,看向白姬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耐来。
“现在你看也看够了,那这大好时光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些正事?”
他摩拳擦掌,桃花眸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顽劣来。
“好久不碰血,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百里却只是看着白姬,琉璃色的眸中耸动着她看不分明的光。
“司南离。”
他唤红发男子的名。
司南离歪嘴一笑,邪气肆意:“怎么?是不是对我的提议很感兴趣?”
“你先走。”
得到却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司南离有些意外,正欲游说,但见百里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还是莫要吃力不讨好了,他如是想着,撇撇嘴角:“好吧——”黑袍一掀,人已飞身至百里之外的屋檐上。
“既如此,那我先行一步,别怪我不把好的留给你!”
他的背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空中。
百里从纵身一跃落在地上,缓步朝白姬走去。
两人对望,视线却交错。
白姬知道,此时百里面前的人并不是现在的她。
他们之间仿佛始终都是倒序而错位,从未有摆正的那一刻。
百里遥望那吞没年轻帝姬远去背影的走廊,风中仿佛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香,令人沉迷。他低头,忽然弯腰拾起被她遗弃的半边裙摆,攥在手心。
“阿浔——”
一声低叹自他唇边溢出,温柔而又迷惘。
蓦地扬手,任凭那绣锦裙幅随风而去,化蝶般渐行渐远。
篝火的热度将白姬拉回现实。
一道黑影迎面把她笼罩,百里两手撑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