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了,听见里头那少妇隐约嘟囔了一声,“爸,以后这种人你自己打发,好不好,瞧着就让人生厌?”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窦天易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否则也生不出窦莹莹这样的美人胚子来,少妇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呛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捂着胸口在门口杵了一阵,直到屋里传来柯志刚一家的欢笑声,他才勉强直起腰,扫了一眼透出淡灰色光线的窗户,拧身快步朝楼下走去,嘴唇一开一合,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在诅咒着什么。
回到车上,心里这口气还未能平复下来,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大拇指悬浮在拨听键,迟迟没能鼓气勇气按下去。
省委马书记这层关系得来不易,如果不善加经营,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负面的反效果,这求救电话打是不打,窦天易尚自迟疑不定,最后思量了大半天,毅然决然地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发动汽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什么样的关系送什么样的礼,多重的礼才合适求多重要的事情,一边在凄寒夜色笼罩下的长街中飞驰,一边仔细盘算着今晚就启程,明天一大早赶到省城的话,或许年三十之前叫停的工程能开工,此时的窦天易争的不是这一两天的时间,更多的是争吃了闭门羹的这股子闷气。
前面两百米处,往右转过红绿灯便有一家金银店,听说马书记的夫人爱玉如命,如果能淘上一块好玉佛,再有补品年货助阵,这礼送出去了,事情也就办成了,窦天易这般想着,仿佛体内那股浊气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长长地一声呼吸,方向盘刚刚往右打了那么一点点,眼前骤然一片白亮,同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凶猛地钻进他的耳朵,下一秒又将他整个人连同轿车掀了起来……
黄州郊区紧挨国道的一家饭店里头,沈放正跟爸爸和高理商量着该如何带动东平本地乡镇企业的发展,发现罗唐推门露了下脸又缩了出去,便说了声“我出去方便一下”,起身快步走到外面。
罗唐眉头紧锁着,凑到沈放跟前,压着声音说:“刚刚收到消息,大约两分钟前,窦天易在香樟路和红岗大道的交叉口出了车祸。”
“什么?”沈放眼睛一下睁大了。
“窦天易为了工程重新开工的事情去找柯志刚,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回去的路上,在十字路口往右转,被一辆运沙的东风大斗车给撞了。”罗唐快而不乱地说着,“我们的人跟在他后面百来米,车祸发生后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不过没敢走太近去仔细检查,从撞击的角度和速度来看,窦天易,多半是活不了了。”
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沈放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良久方问了一句,“是纯粹的意外吗?”
罗唐沉吟道:“现在还无法判断,不过,肇事司机并没有逃逸,而是到处找电话报警,我想,意外的可能性稍微高些。”
“我想董正和还有佟大庸他们也不会出这样的昏招。”沈放说完,猛地又急声道,“快,快,让人把那司机弄走!”
罗唐问都没问就给打桩窦天易的手下去了电话,很快又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道:“应该来得及。”
蹲下来掏出烟点了一根,嘬了两口后,沈放被烟熏得眼睛直眨巴,咳嗽着叹道:“冥冥中,自有天定呀……”
沈放想做什么,罗唐猜不到也懒得去猜,只微笑着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接过香烟凑上火,吸了吸鼻子说道,“小老板,明儿就是年三十了,看来我是不能跟着你过这个年咯。”
沈放答道:“没办法,赶在这种时候出事,要辛苦兄弟们了。”
“没事,反正以前在部队一个人站哨过除夕都有过,呵呵……”罗唐站起身,“那我就不跟你车回城里了。”
沈放用力握了握罗唐的手,“小心点,对方的来历非同小可,万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则,明白了吗?”
罗唐满不在乎地笑笑,倒着走了两步,冲沈放摆摆手算是最后的告别,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远处是黑乎乎一片苍茫,呜呜的风声仿佛百鬼夜啸般在天地间肆虐,站在一块饱经沧桑的路碑旁边,叼着烟、负着手的沈放微微仰起头,胸脯缓慢而大力地起伏着,他似乎已经看见前方那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洪荒猛兽,看见了它盘根错节犹如刀山火海般的巨大羽翼,他兴奋中带着莫名的惊恐,只得不停地将冷气吸入肺中,借此来平静内心的激动与颤抖——用来捕获这头洪荒猛兽的天罗地网,刚刚已经徐徐地撒下了那么微不足道一片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