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韩府大开筵席,宴请各位前来拜访座师韩广的中榜举子。
席间,好不热闹,一片欢声笑语,交谈来往之间,必是子曰,圣人所言,酒酣三巡之后,更有人拔剑高歌,起舞作诗,真是算得上其乐融融,尽欢而散。
韩广虽然是理学大家,却并非迂腐的老学究,不会像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周进那般不近人情,在筵席上当众扫各位举人面子的事情他是断断做不出来的,到了他这个层次,若是没有一点城府,轻易就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喜怒,除非老天爷是他干爹,处处照料他,否则根本上不来,上来了也坐不稳。
自从杨澜来晚被韩广当众责问之后,在座的一干新贵虽然对他依旧客客气气,但是,他明显感得到他们心中的那份疏远。
魏好古最初到时一直陪在他身边,出言劝慰,说是韩大人一向严于律己,同样也严于律人,对学生们的要求非常严格,不过,却也没有因为第一印象便将学生一棒子打死的情况,所以,让杨澜无须担心。
当筵席热闹起来后,魏好古便离开了杨澜,径自前去和新认识的朋友结交了,这一会,和同年们打好关系至关重要,日后,大家都是官场新贵,皆从低层起步,现在有了交情,结交为党,日后在相互扶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日后的前程必定远大无比啊!
冯铨和杨澜一般晚到,不过,面对韩广的训斥,他回话回得巧妙,貌似得到了韩广的喜爱,再加上,他相貌俊美,口舌灵便。长袖善舞,故而,很快便与那些大明朝的精英人士打好了关系。隐隐地,成为了场中交游最广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年兄贤弟,勾肩搭背,笑语欢颜,不亦乐乎。
袁崇焕隐隐是另一个小圈子的中心。一般稍微有些年长的举人便围在了他身边,他们并未像那些年轻举子一般高声谈论什么诗词歌赋,而是在细声谈着他们游学各地时地见闻。
孙之獬虽然榜上无名,按道理,没有资格置身于此,但是,他是韩广宠爱的学生,故而,当他在众人中间上蹦下跳,乱拉关系的时候。韩广并没有说什么,既然,作为座师兼主人地韩大人都没有发话。其他人又何苦枉做小人呢?
杨澜并没有离席而起,四处拉扯关系,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细细观察周围这些人的动静,不过,他做得非常巧妙。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暗中观察他们,只以为杨澜因为受到了韩广的训斥,心情不好受,一个人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罢了!
除了杨澜以外,方文也被那些人排斥在外。
不过。与其说是方文被那些人排斥。倒不如说是方文主动拒绝了那些人地接近。
身为首辅大人地侄子。又在金榜上名列前茅。年岁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是一个潜力巨大地绩优股啊!能够金榜题名地这些举子。正在读书把脑袋读傻了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智商远超旁人地精英分子。他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有可能与首辅大人拉上关系地机会。
所以。就算方文高坐席间。一副生人勿近地表情。那些精英分子仍然轮番上阵。希望能与其结交。
然而。他们无一例外。皆碰壁而回。
若是方文只是冷冰冰地姿态礼貌地回应。某些厚脸皮地家伙也许还会死赖着纠缠在他身边。然而。面对这些人地靠近。方文基本上没有太多地回应。只是翻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那人。那目光就像在市集挑选货物一般。而且。他似乎格外地挑剔。凡是自动来到他身前地货物他都看不过眼。只冷冷地扫一眼。便低下头来。全然不再搭理那人。让别人尴尬得难以自处。
真正以自身地学识为骄傲地人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和方文搭讪;而像冯铨这样聪明地家伙也不会自己凑上去碰钉子;像孙之獬这样对方文嫉恨地家伙更是不会搭理他。另外一些想和方文拉上关系地家伙瞧见前人地惨况。也踌躇着不敢上前。于是。方文所在地地方就像是一个大大地冰窖一般。散发着强烈地冷气。人们从他身旁经过时。都选择了绕道而行。
若不是韩广还来和他交谈几句,基本上他就是一个透明人,不过,这个透明人不仅没有因此感到局促和尴尬,他脸上的神情反倒越发的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