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一行前往范县最佳的旅程乃是从京师往天津卫,然后沿着运河南下,到达东昌府的首府聊城,在聊城换了公文,印信之后,再继续沿运河南下,到达张秋镇之后,再乘船沿广济渠西行,前往范县。
在大明朝,要想从某地赶到某地,沿水路是最快的,轻松加快捷,比陆路快多了,也舒适得多,毕竟,要走陆路,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步行,步行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人也辛苦不少,除了步行之外,便是乘坐马车,大明朝的马车都是两个轮子,这轮子没有弹簧之类的,自然没有什么减震设备,再加上国库空虚,官道年久失修,一路上,坑坑洼洼无数,在这样的路上乘坐这样的马车,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为了舒适,或是为了快速赶到范县,杨澜都应该选择走水路,然而,他偏偏没有这样做。
一开始,他是沿着官道南下,到达保定,在继续南下,到了沧州之后,这才放弃了马车,踏上了一艘客船,这才开始沿运河南下。
这一路上,杨澜到没有什么,就算路途再是颠簸,他仍然谈笑风生,薇薇,张落,杨凌却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可没有杨澜这样好的忍耐和控制力,不过,在杨澜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等陈词滥调之后,他们也只好闷着头忍受着路途的颠簸和艰辛了。
到了沧州,上了客船之后,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坐船走水路,比乘马车赶路,从舒适的角度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运河风浪又不大,所以,也不愁会有晕船的问题,就算是杨澜。上了船,走上水路之后,他也不想再去乘马车走陆路了。
杨澜为什么会选择那条艰辛的道路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所谓查探民情,看看大明朝地方上的具体情况,这只是顺带的事情。其实一开始,杨澜之所以决定先走一段陆路,是为了满足他的旅行癖。
在后世,作为杀手的他自然也是走南闯北,国内国外,天下各地,很多大城市都留有他地脚印,然而,每到一地。除了观察地形之外,他都窝在临时借住的房子里,所谓临时借助。是找一间暂时没有人的空房子住进去,他很少住酒店,住酒店很容易暴露身份,虽然,他擅长化妆易容,手中的那些护照也真得不能再真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多杀手都是因为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才被人抓住。
住在空房子中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就算刺杀事件发生了,那些警察也不可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捕,所以,这样做非常安全。不过,为了尽量减少出错地机会,一般情况下,杨澜都会窝在那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所以。他虽然到过不少地城市。然而。对那些城市他留下地最深刻地印象便是一间普通地民居而已。
骨子里。杨澜是一个喜欢冒险和四处旅行地人。这也是他在年幼地时候便离家出走。混入那个马戏团地原因。也因此成为了一名杀手。
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仍然喜欢旅行。
这里地天空是那么地蔚蓝。出城之后。便是一片绿色。很少有光秃秃地山坡和原野。跟后世完全不同。到了后世。除了极少数深山老林之外。你在任何地方。都会瞧见人类。
杨澜喜欢这个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电脑。没有电视。连抽水马桶都没有。但是。对物质享受地欲望极少地他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
这个世界远比后世要安静,仅仅是这点,杨澜便分外喜欢。
张落,薇薇,杨凌三人自然不知道,就是因为杨澜想看一看北方沿途官道的风景,便让他们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幸好,杨澜还想看看运河两岸的风景,这才让他们脱离了苦海。
运河内,南下北上的船只很多,时常便有挂着白帆的船只和客船交错而过,这些船只中,有运粮的漕船,有载人的客船,也有打鱼的乌篷小船……种类繁多,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两岸地风景一片翠绿,河堤两旁载满了树木,郁郁苍苍,间或可以瞧见一些田地,因为在运河两岸的原因,所以就算干旱,田地也不会缺水,故而,这里的庄稼长得极好,和官道两旁荒芜的那些田地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白天行船的时候,太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浪微微摇晃,漾起了层层金光,如丝如线,在水面上晃动不休,偶尔,有一条鱼儿跃出水面,跳跃在金光之中,鱼鳞反射着金光,晃眼得紧。
到了夜晚,在港湾或是码头泊船之后,四下里,细细的水波相拥的声音,以及草丛中夏虫欢快的鸣声,反倒是夜色显得更为安静。
月儿悬挂在空中,当云儿挡住它的时候,水面上便一片黑暗,唯有港湾附近地渔火闪耀,显得分外凄清,当月儿从云层后探出头后,水面上便漾起了一层银辉。
这运河两岸的景致如此之美,让杨澜更是深有感触。
有一天,战火必定会摧毁这片宁静,有一天,鲜血必定会染红这条河流,有一天,尸体甚至会让这河水断流……
如果可能的话,杨澜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他明白,只要有人类存在,这杀戮便不可避免,但是,虽然看透了人类的本质,他仍然无法选择放弃,仍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船行的速度果然很快,没有几日,客船便从沧州放到了聊城。
到了聊城之后,杨澜前往驿站安身,然而,因为聊城位于运河之上。乃是交通要冲之地,南来北往的许多官员都要在聊城打尖,因此,整个驿站人满为患。
杨澜,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虽然是今科状元。然而,他在士林中的名声却不好,嗯,让我们用一句话来形容吧,那就是臭名昭著!
东林党掌握了士林地话语权,在他们地鼓噪和宣扬下,就连江南的士子们都晓得杨澜是个利欲熏心地小人,以商贾之道治国,为了拍皇上地马屁。竟然赞成征收矿税,鼓动皇帝与民争利,乃是个十足十的小人。
有江南士子竟然鼓动所有的读书人。一起向万历帝上疏,希望皇帝剥夺杨澜状元的称号。
聊城位于南北交通要道,士林的风声穿得很快,杨澜的形象也就显得有些那个了,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许有点过分,至少,同样为官地那些家伙是不耻与他交流的,如果,他是作为翰林院编撰离京。或许,还是有人会和他迎来送往,交流一下感情,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可惜,他是作为一个七品芝麻官离的京城,这个,众人自然要敬而远之了。
实话。聊城的驿馆虽然人满为患,但是,腾出两间屋子来安排杨澜等人却也不困难,毕竟,杨澜一行只有四人,也没有几件行李。
但是,某个同样离京南下前往南直隶为官的大佬发话了,他让管家告诉驿馆的负责任,让他不许杨澜入住驿馆。管家说。老大人有洁癖,不和铜臭之人同居一地。所谓铜臭之人,便是指的杨澜。
对方是正二品的大员,南京六部的某个尚书,杨澜只是七品芝麻官,其间,该如何选择,其实并不困难。
所以,杨澜没能住入驿馆。
杨澜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软语相求,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便带着薇薇等人离开了。
他行囊中带有不少银钱,不住驿馆,住客栈便是了。
杨澜非常清楚,要想创建一个新地天地,必定要将旧的东西全部摧毁,不然,就算他得到未来的天启帝朱由校地信任,在三十多岁便入阁当首辅大臣,在那些文官集团的制约之下,他还是无法变革这个社会。
体制的力量非常强大,你要在体制内反对体制,就算强悍如张居正,也无法做到,张居正的变革是不彻底的,当他死去之后,立刻遭受反攻打算,最终,一切又恢复到了老一套。
以官僚地主为根基的文官集团就像吸血虫一般牢牢地趴在大明朝这个肉团的身上,缓慢而坚决地吸着它的血,最终让它失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