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十数名监工赶至事发之处,将那处空地围将起来,欲图遮住众人探视的眼神。
薯莨负手立于虚空,扫过那十数名监工围困之地,见这些人均是一脸迟疑或惊惧,已知事情难办。他眉头紧蹙,终是飘身而下,开始亲自过问此事。
此时事态明朗,不是那反叛谋乱,呼延对自己这番躲事姿态断无羞愧之心,原地弯下腰去,一本正经地拍打裤腿,佯作扫去灰尘,再直身时已是满脸好奇,一溜小跑凑热闹去了。
待他到得事发之地,正赶上兹慎朝薯莨低声耳语,其余监工亦在交头接耳。兹慎禀报结束,薯莨已是眉梢高挑,闪烁目光望向深处,神色惊疑不定。
他沉吟片刻,状似无意地扫过呼延,才向兹慎淡淡吩咐道:“此事……我亦难决断,你等且护牢此处,切莫再走漏风声,谁人再敢偷看便挖下谁人狗眼。”
说到此处,薯莨特意瞪了呼延一眼,也不理呼延那卑微谄笑模样,身影倏忽消失,后续言语缓缓落到在场众位监工耳中。
“待我禀明三位主上监工,再有他们定夺吧。”
呼延精神抖擞,浑然不顾周围监工的怪异目光,同众人一道扬声应诺,悄然把护卫之责揽到了自己头上。等薯莨远去无踪,他挪身挤到兹慎旁边,脸色镇静肃穆扫视周遭,倒真尽起警戒护卫职责来。
新晋监工脸皮太厚,所有监工早有耳闻,此时见呼延果真如此,均是鄙夷冷笑,却也懒得耗费口舌说骂于他了。
等余下监工开始尽责守卫时,呼延终于露出了本性,他偷偷扭过头去,看向了监工们围困的地方,这一眼回眸,呼延瞬间失神。
那是凿造地基之处,预建的是可供十丈黑熊居住的宏大宫殿,所以挖凿地基也需要深入数百丈,此时已然挖下两百丈深,在这深坑最下方,寂静屹立着一尊小小石碑。
石碑方正,长宽两丈有余,石面粗糙,如遇亘古风化,透出沉浓、沧桑、古老气息。
说不清石碑颜色,应是黑到深邃,可呼延似觉其中有抹暗绿时,它便渐至青翠欲滴,隐有草木清香宜人。倘若再从这青中看出一丝黄,它便终成杏黄厚重色泽,如有厚土帝王之气。而这杏黄里,总会泛出丝丝淡红,石碑又会呈现灰暗古朴,自顶端溢出黏稠暗红,好似鲜血汩汩滴下,流淌过粗糙石面,显出繁复精细的血色纹络,仿佛诡谲的鬼画符一般。
那血色自石碑渗出,滑落到石碑下的泥土里,把泥土也染得血红一片,又再蔓延出去,已经绵延出百丈方圆的血色土壤。
而在呼延眼中,只剩下石碑面上那些血色符纹。他早已看得入神,那细密蜿蜒的血色纹络似在缓缓变幻,呈现出上界远古的画面。
远古万物强悍通灵,各自争斗不休,又相互传承血脉,渐至衍生万族。
倏忽万万年,万物称祖,万族繁衍生息,各族疆土辽阔。本有万祖旧怨,又艳羡他族所得,厮杀再起,征战又是万万年,直杀得天昏地暗。
那各族屠戮之景,生灵如草芥,待到收兵之时,只留下残尸遍野,头骨成山,血流成河。这等浩瀚史卷,直看得呼延热血贲张,心头激荡不已。
血纹再变,扫过漫山遍野的尸体,倏然拉近画面,显出一头战熊尸身,高达二十丈开外,周身寻不见一处致命伤痕,却已是身躯僵直、气息消亡,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战熊死法离奇,呼延未能深思,血纹显出的画面倏忽变化,仿佛这头战熊身体变得通透,血纹行走间,隐约便是战熊体内筋络、血脉、窍穴、骨骼、脏腑、肌肉,被这血纹衍示得毫厘毕现、栩栩如生,却看得呼延眼花缭乱,不知其中含义。
虽不知含义,但这血纹衍示画面分外新奇,呼延只看了几眼,便牢记在心。
那石碑渗出的暗红血液融入碑下泥土,迅速弥漫开去,一大片暗红土壤,已经悄然间接近了呼延脚边。
可惜这时节,呼延心神均被石碑面上血纹吸引,竟是浑然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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