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锋第一刀,名为敢问路在何方,实为呼延在上界经年的切身体悟。
想他呼延在人界时,是何等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他自家称魔号祖,天下皆可任由来去,受尽人界正道私下唾骂、鄙夷,但更多的却仍旧是对他的惊惧,即便暗中如何漫骂于他,当面依旧战战兢兢。
人界其后三百年,谁敢对他不敬,谁又敢朝他扬锋?
这是何等霸道,几近人界无敌,笑傲天下。
谁曾想他一朝飞升到上界,却落得孤家寡人,举目无亲,更被罴抓进战熊城做了五十余年的畜生仆役。在人界盛传的诸多人族至境,开创的无数圣土,惊世繁华,他却全然未见,唯独得见被当做仆役、肉食、祭品的同族。
曾几何时,深夜无眠,他倚窗遥望,放眼皆是迷惘。
独身独影,他竟不知路在何方,他又该往何处去,唯有浑浑噩噩混日,哪有一条供他跨步前行的明路。
若是未曾遇到那浸血古碑,不曾得见那万族兽身图,亦未琢磨这《古碑万变》秘法,兴许他便会在那战熊城中,好似兹慎一般,只求安稳度日,每日臣服在这些黑熊畜生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熬过此生。抑或是哪日压抑不住,他奋然逃出战熊城去,若非死在战熊手里,便会成为哪头凶兽的口食,无声无息地消逝,经不起一丝波澜。
但得鸿运,得见浸血古碑与那万族兽身图,推衍出《古碑万变》这等功参造化的绝世秘法,才让他呼延拨开云雾见月明。至此之后,路便清晰在他眼前,海阔天空任他抉择,扬脚踏下一路直行,路便在脚下。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
他呼延所问之路,无需去问旁人,直教拷问己心。自有《古碑万变》秘法,他便多出万般前路,他便要在这万路之间选择一条,无论艰难险阻抑或一片坦途,亦要如抉择那般决绝,毅然走到这路的尽头,有去无回。
这其中的狠戾果决,远超常人所能想象的极致,是以自此悟出这《何方刀法》开篇第一刀,名为“敢问路在何方”,便是取来问路之中的果决狠戾之意,化作最为凌厉无匹的径直一刀,同样有去无回。
开篇第一刀,已然狠戾到极致,出刀便再未想过有回锋之时,干净纯粹只为一刀。这一刀劈下去便断绝自家所有退路,若是一击将敌人劈做两半,那自然有去无回,一击建功;若是一击不中,这般破绽尽显的一刀,足够敌人将他斩做碎肉,亦是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这才是第一刀的精髓之意,唯有自信、专注的执念一刀,成败已然无关紧要。只攻不守,如此极端,换来的是最纯粹的战力,以呼延推衍揣测,那凌厉刀气堪比百倍战力,挡者必死!
只是今日初试锋芒,刀气竟被呲溯长矛挡住了一瞬间,让呲溯险险逃得性命。初试牛刀,连这呲溯亦未能一击毙命,这威力怎能叫呼延满意。
“给他一柄长矛!再来!”
呼延骤然爆发,那一招武技实可谓惊艳绝伦,漫说是刀下呲溯,便是周遭围观的众熊,亦被这惊艳一刀震得目瞪口呆,场中兴奋声浪嘎然而止,骤然间竟是静可闻针。
直待呼延开口冷喝沉吼,才惊醒了众多呆楞黑熊,却是对呼延隐隐生出敬畏之心。听闻呼延沉吼吩咐,霎时间竟是应者云集,立时便有上千长矛迎空飞向呲溯,密密麻麻似要将呲溯覆盖,射做万千碎肉、血泥一般。
呲溯早已惊惶不定,见得这番恐怖之境,惊得浑身一颤便跳起百丈高去,倒也恰巧避开了这上千长矛激射之威。
“咻!咻!咻!咻!”
撕裂虚空的凄厉风声中,如同滂沱暴雨,千柄长毛纷纷爆射向呲溯原本立足之处,顿时炸开千个百丈深坑重重叠叠,掀起漫天尘土,飞沙碎土四溅激射,声威委实恐怖。
待得尘埃落定时,只余下方圆一里的巨大深坑,坑坑洼洼满目狼藉,斜插着密密麻麻千柄长矛,尽显峥嵘之色。
“选一柄长矛,再战!”
呼延蹙眉,厌恶扫了眼犹在半空惊魂未定的呲溯,沉吼如惊雷。他此时正自苦思那刀法不尽圆满之处,还欲再试几招,懒得与这呲溯多话,沉吼好似厉喝号令,透出一股不容辩驳的强硬威势。
骤然听见呼延发话,呲溯又是浑身一哆嗦,胆颤心惊。仓惶偷瞥呼延神色,似见得满脸冷峻凝重,他哪里还敢违逆呼延之意,忙不迭地匆忙坠落,颤颤拔起一柄长矛,却颤抖得厉害,亦不敢再嚣张指向呼延,僵直站在原处如化泥塑,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可怜。
时至此刻,呲溯早被那一刀骇破肝胆,铭记十年的刻骨深仇业已消散无踪,日夜谋划的诸般计策,如何折磨得呼延生不如死,又将以何种手段切肉割骨,这些盼望了十年的幻想,亦随那满身冷汗跑得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