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豪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圣宫既要,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久久无语。
窗外天色渐明,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整整看了一夜,然而一夜未眠的他此时不但没有丝毫困倦之意,胸中反而仿佛有一股火焰在烧。
对于是与非的认定,谭志豪有自己独特的理念,不会因为自己的老祖是通天圣宫的开山始祖,又或是月华的爹爹是圣宫现在的实际首领就偏袒通天圣宫,
老祖宗谭重愤世嫉俗下提出的“神佛不仁,吾即为神”在谭志豪看来,简直有知音一般的痛快感觉。
世上真的有神仙吗?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个真的见过神仙?如来佛祖在哪里?玉皇大帝原始天尊在哪里?西昆仑王母娘娘在哪里?
当善良弱小的人们被人欺负受人迫害祈求上苍诸神佛救助时,这些该死的神佛们又在哪里?
早在谭志豪幼年沿街乞讨行骗之时他就已经唾弃了世上所有的神,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神鬼,他相信这些所谓的神邸鬼怪只不过藏在人的心中罢了,哪有什么无边的法力存在?
那么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棍淫徒这帮正道中人不去管,却因为一个根本算不上错的思想获罪,被打成魔道异端,如此颠倒黑白的不公事实,令谭志豪胸中燃起一股不忿之火。
他原本坚决不愿做通天圣宫之主的决心在这股怒火的烧灼之下,已然开始松动,尤其是书中最后几页史家昆关于血战之日的描写,在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那个杀伐之夜,圣宫弟子浴血奋战,以自己的忠诚与生命,誓死维护了圣宫的尊严。
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六十年前那个黑漆漆的夜晚所发生的惊天血战,想象着圣宫数百弟子拼死抗敌的惊心动魄,为这书中字里行间溢满的兄弟情深与生死之交的英雄豪情所感动。
“大丈夫生当如此!”
一向慵懒率性,生无大志的谭志豪心中,有生以来首次升起了一股冲动,一股带领着一群忠诚而勇武的兄弟,在血与火中冲锋陷阵的冲动。
窗外传来阵阵鸡鸣,谭志豪精神一振,醒过神来,不禁为了自己方才的冲动哑然失笑,曾几何时,向往着吃饱混天黑生活的他还曾经说过只有傻瓜与莽夫才会有这样的愚蠢念头。
“真的是愚蠢吗?”
谭志豪的心又有些犹豫不定了,方才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奇妙的滋味,他无法形容,却分外觉得若是不能亲身体验,将会是很大的遗憾。
不提谭志豪的困惑,与此同时的皇宫大内,自从文帝病重之后,依照大陈的祖制,太子赵麟在宰相吴国恩的辅佐之下监国,刚刚上完早朝,精神微有些困顿的赵麟坐在尚书房的上首,嘴角泛着一丝笑意道:“谭公爷,亦心那个臭小子近来可有消息?”
一向以沉着稳重的大家风范著称的太子赵麟,也只有在谭天这位亦师傅亦叔父的面前,才会显出现在这等平易近人的神情。
谭天却紧守身份,恭敬抱拳答道:“回禀太子,臣虽然多方派人查找,却始终杳无音讯,臣教子无方,请太子殿下降罪。”
赵麟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一手扶额,苦笑着摇摇头道:“谭公自幼便授我军略兵策之道,虽无太傅之名,却有太傅之实,更何况无论是公爷与父皇的交情,还是我与亦心的交情,便是叫公爷一声叔父,亦无不可,公爷何必总是如此拘束?”
“君为天,臣为地,君臣之礼不能逾。”谭天为人方正守礼,太子这番情真意切之言,却未能令他动摇分毫。
赵麟暗自苦笑,这位镇国公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方正死板,无趣得很,还是谭亦心那小子和他投脾气,精灵古怪,时常能干出一些出人意料之事,与他呆在一起,绝不会感觉憋闷。
“可惜那个混账小子跑了……”每次想到这个赵麟就暗自咬牙不已,比起老子的方正死板,谭亦心这做儿子的未免胆大无忌的太过了一点。
忽的记起昨个晚上听来的那桩趣事,赵麟不禁精神一振,嘴角带笑的道:“听说谭公失散了二十余年的长子最近寻了回来,不知何时带入宫中让我见上一见。”
想起谭志豪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狗熊脾气,谭天哪敢让他来见太子,连忙摇头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臣那逆子自幼失散,长于江湖,缺了管教,没有规矩,性子粗野得很,还是待臣管教好了,再带来觐见太子为好。”
赵麟早便闻听了疯侠大闹草原的风光事迹,加之昨晚上又听说这位谭家大少痛打了京城五虎不说,还跑到那五家府上大闹了一场,要说没有规矩与粗野得很,倒也确是名副其实,可惟其如此,才更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赵麟外表虽然远比同龄人沉稳得多,实则本性却甚是活泼,甚至暗藏了些许叛逆,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很少表现罢了,也因此才会与性情另类的谭亦心要好。
自从谭亦心出走之后,身边全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的臣下奴才,早便烦了。
近月时间来,文帝的病情还算平稳,既为好转亦未恶化,因此赵麟的心情已不如前一阵那么压抑,所以一听说还有比谭亦心更加放浪形骸、离经叛道的人,自然不肯放过,忽的站起身来道:“选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公事不多,我便随谭公回府一趟,去见一见那位短短时日已然名满京城的疯侠。”
谭天心中暗自叫苦,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眼看着储君换了一身寻常富家少爷的打扮,一同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