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发三是何等的精明,适才见着谭纵脸色变色时便有了察觉,这会儿见谭纵还真回后宅去取银子,顿时也有些傻眼了。
他本意不过是与谭纵耍耍乐子,谁想乐子没耍着,却是点中了谭纵的死穴,揭了谭纵的疮疤,当真是天意了。
可谭纵是什么人,那是他监察府的六品游击啊,相对于他这个只有区区八品的南京府暗间头子,那可是整整高了四个品级。所谓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一级都足以如此了,更何况是相差四级。要知道,他可不是那些个专司监督府内人员的内府人,故此这般无疑得罪了谭纵还真是冤枉的很。
李发三这会儿已然被自己的倒霉急的出了一脑门冒汗了,哪敢真让谭纵去取了钱回来,连忙就喊道:“大人且慢。”
谭纵这会儿正走到门口呢,甚至还未来得及跨过门槛。听得李发三喊话,却是一脸迷惑的转过头来道:“怎的,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李发三却是朝谭纵尴尬笑笑,又赶紧把嘴里头的唾沫咽了下去,这才带着谄媚的笑意道:“那个,实则大人还是有些办公的经费在咱们府里的。何况,大人本月的俸银也还在咱们府里头没支领呢。所以……那个……”李发三吱唔了半天,却是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谭纵听完,却是忍不住“哦”了一声,心里头却是多了几分欢喜,一时间哪会去想其他东西,只道这面子今儿个终于不会丢了。只是人都走到这儿来了,若是因为这句话再走回去,那岂不是更说明了问题!
故此,谭纵却是也在脸上堆起了笑容,对李发三道:“这事我知道,那些银子你便先用着吧,若是不够以后你再与我说,我补给你。不过事情你却是必须与我办好了,必须得让李泰来倒过咱们这边来。”说罢,谭纵却是又画蛇添足了一句:“你且坐着,我却是去后院拿点东西。”
“亚元老爷没旁事的话,小人还是先走好了。”李发三这会儿却同样是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尴尬的地方。这等子开玩笑开到上司死穴上的事情,自然是早结束早好。若是再坐下去,还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介时若是引得上司恼羞成怒那才是冤枉大了。
谭纵却也是暗中舒了口气,知道这尴尬情况总算要结束了。可明面上,谭纵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派头来与李发三又说了几句,这才放李发三走人——他一个六品游击自然不可能做出亲自送李发三这等中人出门的事情,便是将李发三迎进客房叙话都有些于理不合了。
待李发三出了大门,谭纵却是当真吐了一大口浊气出来——自他有记忆以来,不管是后世还是今朝,他还真未这般尴尬过。
正舒神间,身材瘦小的瘦腰却是走了进来。与谭纵行过礼,小丫头这才操着自己脆生生的嗓子问道:“老爷,夫人要奴婢来问,老爷午间可在家中用饭?”
谭纵却是被瘦腰这话问的差点难受死。
便是他自己都还未察觉,不过是短短几日,他一个在南京城没多少依靠的士子,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连在家里头吃餐午饭都得事先问好。当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变幻莫测,竟是让人目不暇接。
只是即便如此,可赵云安的嘱咐在头上悬着,即便再如何不愿,可他还是不得不与瘦腰道:“你去回夫人话,便说我在家里用过午饭再走。”说罢,谭纵却是收拾好心里头的担忧,随着瘦腰往后院走去。
按照赵云安的说法,他本应当立即就出发前往苏州才对。毕竟他多在南京呆一刻,苏州那边局势糜烂的程度就多一份,爆发民乱的几率便要增大一分。故此,他到达苏州的早晚问题,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苏州的局势。
只是即便情况已经危险如斯,可谭纵却依然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即使这一顿午饭的时间可能会让他成为整个苏州府的罪人,他却未有丝毫悔意。
可以说,谭纵这是在拿苏州的局势当桌椅,拿自个的前途当锅碗瓢盆。
只是,这些个东西他自己知道就行了,却是没必要说出来,更没必要弄的府里头人尽皆知。在他眼中,陪家里的三个女子好好吃完这一顿饭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什么苏州杭州统统都抵不上这一顿家宴。
所谓男人,便应当是让自家的老婆孩子过上舒心快乐的日子,再将所有压力一个人抗!